越是靠近祖庙方向,纪允炆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来到这个世界至今,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危机感,尽管还不足以唤醒他最底层的紧张和恐惧,但已经能让他意识到严重的威胁。
同时,直到和解颖秋几人分别时都只有他能够察觉到的诡异气息,也终于开始影响到现世——
污染天空的漆黑之中,白色的雷光开始落下,那不是一闪而过的天雷,而是宛如抹去了世界的一部分般,撕开了所有人眼前的风景,只留下一道虚无。
纪允炆听到下方传来凡人们惊慌失措的呼喊,看来这一异变不再只有他能看见。
越来越多的天雷落下,视线所及的广袤区域像是被暴力撕扯的布匹一样变得破碎不堪,人们在恐慌中四散奔逃。有人不幸被天雷击中,立刻就与身旁的现实一同被撕裂,残存的躯体突兀地浮在空中,就好像依旧与其他部位相连。
这到底是什么?
纪允炆不再遮掩,快速地在空中飞行,同时谨慎地避开所有的天雷。
来自武者的攻击,无论是强是弱他都能感知,但此刻肆虐的天雷,却没有在他的神识里留下任何痕迹,即便是他也只能靠肉眼的观察来躲避。
似乎有某种庞然大物游荡在头顶的一片漆黑之中,但无论纪允炆再怎么去观察去感知都一无所获,只有一种被随时袭来的威胁盯上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
“烛,你还在吗?”纪允炆尝试与烛联络,这次异变带来的威胁已经超出了预期,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及时处理。
虽然很冒险,但他打算让尤雪和姬季兴立刻与宫中联络,让姬昭下旨紧急对洛安城内的百姓进行疏散。
除此之外他也有着私心:面对这未知的威胁,他打算让烛保护着解颖秋等人先行离开。
然而,他的呼叫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烛?”
纪允炆再次尝试,很快发现自己与烛所处的小世界失去了联系。
不对,是有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将纪允炆与小世界隔离开来;同时纪允炆隐约意识到这股力量正在试着将他与现世进行隔绝。
冲我来的?那正好,针对我一个就行了!
虽然不太确定,但纪允炆还是毫无预兆地立刻向外全力释放自己的威压,不仅是与那股诡异的气息抗衡,更是带着一副要反过来将其压制乃至吞噬的气势。
纪允炆的策略奏效了,那诡异的气息减缓了向外蔓延的势头,转而开始收缩,不断给纪允炆加压。
袭击凡世的天雷也变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纪允炆的躲避压力骤增。
至少到目前,这都是能与他平分秋色的存在,他不敢冒险去试着硬接一道天雷。
好在躲避天雷的压力并没有达到让他应对不暇的程度,他很快就接近了祖庙所在,已经能够远远地看见这次异变的源头。
虽然不知道原本的祖庙外面有没有庙宇之类的建筑,但就算有,此刻纪允炆也看不见了。
污染天空的漆黑正从地面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场面一如纪允炆当初在小世界遇到血王时那般,只不过这片漆黑所蕴含的力量更强大,也更让人感到本能的厌恶。
如果说血王的力量是在经年的杀伐中逐渐变得暴戾,那么这股气息给人的感觉,就是自诞生以来便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恶在无尽岁月的沉淀之后爆发而出。
纪允炆没有贸然突入,他长剑出鞘待在半空,随时准备应对不知会从何方来到的攻击,并小心翼翼地探出神识尝试侵入那喷发的漆黑内部。
才刚靠近那漆黑的外围,他的神识就被粗暴地拦下,随后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推了回来。
“推”也是好听的说法,若非他神识足够强大,那么这一推完全能够让他的神识彻底破碎。
亏我还打算先礼后兵,这是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啊——纪允炆还从未碰到过这样的硬茬子,此刻就在面前的巨大危险反而让他有些蠢蠢欲动。
“既如此,我也不和你客气了。”纪允炆高举长剑,随着力量的汇聚,他整个人周遭的空间都开始扭曲。
漆黑感受到了来自纪允炆的敌意,无形的巨大压力开始从四面八方朝纪允炆涌来,隐约间他能够看到:数不清的冤魂恶鬼狰狞着如潮水般扑向他,彻骨的阴毒甚至在一瞬间影响到了纪允炆的剑气。
这感觉,和在小世界面对血王时无比相像;
这感觉,和在西域面对西方世界的神时无比相像;
这感觉,和面对龙家家住时无比相像;
但却和二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至少这一次,他感觉不到任何潜在的沟通可能,只有一种不知道来自多么久远岁月的恶意在不断试着侵袭,想要将他彻底粉碎。
“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纪允炆镇定心神不为所动,任由那些凄厉的嘶吼回荡在耳边。
最后,凝聚千钧剑意的长剑以前所未有的开天辟地之势挥下,如虹剑气立刻破开了丑陋的浪潮,直逼那漆黑的源头。
这一碰撞何其恐怖,仅仅是余波便将周遭的大地震得粉碎;数十里外的洛安城北面城墙,那千百年来扞卫着城市的厚重仅仅是被余波的些许涟漪轻轻拂过,便顷刻间化为齑粉。
然而,这一剑并未劈开喷涌的漆黑,纪允炆竟未能一窥漆黑的底部究竟为何物!
“哦?”纪允炆眯起双眼,一种熟悉的感觉缓缓地浮现在脑海。
阴差阳错间,他顺应着那种朦胧的古老直觉,一点点试着用一种从未想到过的角度与方式去感知手中的长剑、去感知自己的内在,恍惚间似乎有一双手在牵引着他,让他像是身处黑暗中的盲人那样,摸索着打开身前的一把又一把古老的锁。
一直以来,他那些诡异的所谓前世记忆都是零零散散、好似灵光一现般的重新浮现,但这一次,随着他顺着这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直觉慢慢拨开迷雾,一段又一段的回忆不断涌现,蛮不讲理地冲入他大脑。
这与他初次接触传国玉玺时截然不同,这次的记忆复苏得更加全面、更加真实,仿佛有数不清的灵魂同时在他身体里醒来。
同样的,也比传国玉玺的那一次更让他觉得自己被割裂!
这些都是他但也都不是他的灵魂几乎让他的理智变得一片混沌,好似溺水的人那样只能在窒息中挣扎沉底。
但在现世,他的身体并没有像意识那样混乱而躁动。
一个好似观众般的视角下,纪允炆看着自己的眼角开始有裂痕蔓延,有红光从中渗出,很快裂痕便在他全身蔓延开来,他本来冠绝天下的容貌,变得像是一个即将碎裂的瓷器。
随后,不等周遭狂啸的漆黑将自己吞没,纪允炆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被包含其中。
不对,是吞噬其中。
看着包围上来的漆黑,“纪允炆”嘴角一撇,一抹邪笑被勾勒而出。他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走烦人的虫子。
下一刻,本来还在肆意撕裂、吞噬现世的漆黑消散大半,那渗入骨髓的凄厉尖啸立时消失,甚至不能让人觉得它曾存在。
“你们真的是不死心欸。”这轻松写意里带着嘲弄的话语被“纪允炆”说出来时,那遮天蔽日的漆黑似乎明显的颤抖了一下,像个受惊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