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夜太过安静,梁卿月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放低。
“怎么了,娘亲。”
杨若柳轻声问,“阿月在王府的这段日子,开心吗?”声音里是梁卿月熟悉的小心翼翼,梁卿月回握着她的手,“开心。”
“真的吗?”杨若柳的声音渐渐染上了一层不知名的忧愁。
梁卿月看着天花板,却并未正面回应,而是另起话题,“娘亲是为今日的事情烦心吗?”
杨若柳道,“阿娘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找到你。阿娘不知道有多开心你能重新再回到阿娘的身边,这是阿娘此生最开心的时候。”
梁卿月不说话,她似乎也在回忆,声音逐渐染上记忆的酸甜,“或许你也能猜出来,你是咱们梁家,甚至是杨家,同一辈里年纪最小的孩子。因为阿娘在生你二哥哥的时候落下了病根,所以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在精心养着身子。”
“娘亲的母家杨氏便是家中族人不允纳妾,王府中也是习气极好,没有纳妾的说法,更何况你祖父祖母人又极好,再加上我已经生了你的两个哥哥。不生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卿月知道,在这样一个人人纳妾的时代,盛京城里却仍有那么几家洁身自好不纳妾的人家已是十分难得。
杨若柳接着说,“所以后来怀上你真的是意外。你父亲当时极担心我的身子,还特意让苏神医来给我把脉。”
听到那个人的名号,梁卿月嘴角渐起,缘分还真是奇妙。
“索幸我那几年里被养的极好,甚至苏神医把脉时还说,我那样的年纪,又养好了身子,甚至比生你两位哥哥时更适合生养。你爹爹高兴极了,拉着我的手,说这一胎以后就不再生了。说最好是女儿,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梁卿月能感受到杨若柳说到这里时的欢喜,语气里透出的幸福。
“我当时虽然不是年纪尚轻,可到底不是十几岁了,所以处处小心,六个月的时候去寺里祭拜,方丈说,此次有孕是大吉之象,所有人都高兴坏了。”
“你父亲对我说,定然是个女孩,不然怎么还在肚子里就那么让他欢喜。”
梁卿月听着,也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寻常妇人有了身孕,都是百般的不适,食不下咽,翻来覆去,便是我怀你两位兄长时都是不适至极。”
“可是偏生怀你的时候不是,从一个月到十个月竟是一点罪都没受,你祖母说,原以为我和你爹爹这辈子享不到女儿的福了,可看着肚子里的你乖巧至此,在腹中就舍不得让娘亲难受,想来定是个乖巧的女儿。这盛京城的人也都道我好福气,怀了一个极乖的孩子。”
梁卿月侧头看向杨若柳,她能看见的,杨若柳脸上的微笑和满足。
“生产当日也是,并没有前两次那么疼痛难忍,没一会你就出来了。你和其他刚出生的孩子不一样,身上一股淡淡的体香,白白嫩嫩的。刚出生的孩子都是皱皱巴巴的,可你不是,白白嫩嫩的,招人喜欢,让人抱着就不想放手。”
杨若柳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透着自豪。
“你生的很好看,偏又乖巧,不哭不闹,你爹爹喜欢你,除了朝中的事,就是看你,你的哥哥姐姐们也都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我也没像对你两个兄长一样,夜里将你交给乳娘,我日日带着你。”
杨若柳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声来,随后又道,“你爹爹还有叔母甚至祖母都说先养好身子,孩子带在身边,还没出月子,是极辛苦的。”
“我同她们说,不会的,除了生你时疼的那一会儿,怀你时,我根本都没受过罪,现在生下了,定然也是极乖的。果不其然,乖得不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你满月的时候,你祖母说,她给你求了个名字,就叫梁卿月。那一日,这京中的人见了你都说我好福气,有了这么一个乖巧的女儿。我和你爹爹都高兴极了。”
儿女双全,夫妻和睦,公婆疼爱,梁卿月想,换做是她自己也是做梦都会笑醒的吧。
“可是,没几天——”杨若柳画风极转,“你不见了。我那日有些着了风寒,怕传给你,就让乳娘带着你,可是半夜里乳娘惊叫一声,叫声传遍了整个王府,我们进了屋子的时候,满地的血迹,服侍的人都死了,乳娘也只剩一口气,你睡的小床倒在地上,满室凌乱——”
杨若柳陷进了回忆里,带着哭腔说,“你不见了——”
仿佛时间倒回了那个让她崩溃的夜晚,杨若柳又体会到了那让人撕心裂肺的瞬间,情绪激动的低声哭泣,
梁卿月感受着这份崩溃,眼角也流着泪,她抱着杨若柳安慰,直到杨若柳轻轻啜泣,她也回抱着梁卿月,继续说道,“我不知道那晚是怎么过去的了,只记得乳娘的叫声一直在耳边环绕,我伤心的昏过去又醒过来,多希望这是一场可怕的噩梦,梦醒时,你还好好地在我身边。”
“我每天都在想着你被找回来,可是任我哭死在庙前,你都没回来。他们说,你大概已经不在这个世上活着了。我抱着你的衣服在你的小床旁边,甚至想要死去,我的阿月这么小,一个人在下面没有人照顾,害怕怎么办。”
杨若柳的手抚上梁卿月的脸,“是你爹爹哭着对我说,你定然还是在这世上的,若要杀了你,又怎需将你掳走,昭儿和潇儿两个也都还尚小,我才消了想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