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泠早在听见“家法”两个字眼角就开始泛红,杜有为见目的达到,他知道这动摇不了什么,但只要能给老梁王甚至是杨忠添堵,他就愿意干,“十鞭子,三日之内如果不悔改就不给请大夫,三日之后撑不住了再请,磨一磨凰语将军的性子。”
完了,这是季无名内心的真实想法,木子江只知道季无名挨了十鞭子,却不知道连大夫都没给请,杜有为轻笑,“若我记得不错——咳——今日刚好是第三日,熬过今天才能请大夫。”
卿泠和木子江怎么会不知道杜有为是故意的,可是————
卿泠转过身来,看着季无名,木子江愣在原地,“你,又封了消息?”老梁王心里一惊,可来不及多想,
“你,你刚从战场上下来,先前,十六幕,呆了近三年,小的时候,你的身子就,我好不容易——我——”卿泠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话说得七零八落,季无名却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未等季无名道歉,卿泠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还疼不疼?这三日,你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卿泠的手甚至不敢触及到她的后背,心疼,自责在心底蔓延。
木子江看着眼前两人,等卿泠放开了,他才想起来,轻声细语的哄着季无名,“阿名,师兄师姐带你去找师叔看病好不好?”
这样的语气,当真和她小时候不爱喝药时哄她的一样,只是,“我没事的,有金疮药——”
“胡说!”卿泠的手摸上她的额头,有些烫。
卿泠整个人的都僵住了,季无名看向木子江,木子江的手也摸了上去,“你挨十鞭子,被人扔在了院子里三天,今天又穿的那么薄,还和杜————”
木子江没再说下去,卿泠软声细语的哄道,“阿名乖,去找师叔好不好,再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众人皆新奇的看着这一幕,早就听闻凰语将军季无名在师门之中极为受宠,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卿泠和木子江这样的人都会因为季无名受伤了心疼到流泪。
季无名摇摇头,卿泠和木子江对了个眼色,季无名听见卿泠说了一句话,可她没听清楚,眼前突然一黑,木子江两人稳稳地接住了即将要倒地的季无名,卿泠打晕了她。
“阿月!”见梁卿月突然晕倒,杨若柳忍不住出声,卿泠瞥了一眼,两家人的脸上不约而同挂着担心,还有,复杂。
木子江将季无名横抱起来,正要走,发现卿泠还在原地,卿泠眼眶还是红红的,“先带阿名去找师父。”
她上前,将自己的披风轻轻的盖在季无名的身上,“阿名乖,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木子江了然于心,“我先走,你小心,皇宫见。”卿泠点点头。
目送着木子江抱着梁卿月离开,卿泠整理好心情慢慢走向梁王府的位置,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借着灯光,卿泠的表情一片冰冷。
待到站定,老梁王拉住想要起身解释的雷氏,正准备站起来,卿泠却开口了,“阿名是三岁那年来的,师叔说,原本带着她的那个乞丐阿婆被肃王府的大公子纵马撞死了,只留阿名在原地大哭。”
杨若柳此刻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卿泠,“肃王府怕日后阿名长大了起心报复,又怕因为这件事被人诟病,所以想直接把阿名也杀死,就是那个时候,我的师叔,季礼救了阿名。”
杨若柳觉得此刻心都要跳出来了,“阿名被带回来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睛,明亮无比,漂亮的不像话。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虽然只有三岁,阿名却说话清楚,月师娘把她洗干净了带到我们面前时,我们都瞪大了眼睛,她长得太好看了,小的时候就好看,我,子江师兄,淮师兄都喜欢她,恨不得每天都抱着她才好,月师娘说,天下女子皆被困缚于宅院,即便是有名有姓最后依然被冠以夫姓,无声胜有声,无名胜有名,便唤作无名,望来日如凤凰展翅于长空,无有束缚。”
听到这里,众人彻底被卿泠的声音带进这位女将军的童年,卿泠看向黑夜,深呼吸,“阿名睡眠不好,夜里总是哭醒,那时候,我们四个人都睡在一个屋子里,每每这个时候,总是我们三个一齐哄她睡觉。”
有人听得嘴角含笑了,“可后来我们长大了,不能在一个地方睡了,可阿名却还是梦魇不止,每每惊醒,总是抱着枕头挨个敲门,于是我们三个便轮流守着她睡。其实当时我们也没多大,可在阿名面前,总有操不完的心。”
说到这里,卿泠都忍不住自笑了,那是她最为美好的时光,“阿名很聪明,每当我们三个被罚,难过的时候,她总是偷偷来安慰我们,这也是我们那么喜欢她的原因吧!她很聪明,聪明的不像话,三岁看见我们读兵书,她也要读,可她根本就不识字,我们就拿兵书教她,却不想她记得兵书兵法比我们都牢,更是会举一反三,或许是天意,她自己也喜欢兵书。她也很勤奋,学武功的时候,她自知比我们少学几年,所以就拼命地练。”
听着卿泠的描述,杨若柳甚至看见了那个小小的季无名夜以继日练功,满头汗水,一脸倔强的样子。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即使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也能得到我们的保护,可是她不愿,月师娘告诉她,无论是来自是的保护,都不如拥有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后来先皇后娘娘见了阿名,告诉她有时身怀壁玉便是原罪。阿名那时还小,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可皇后娘娘找到师叔,阿名的容貌远盛于当年的她,她的下场如此,若阿名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那么在她身边的我们,甚至是已经为九五之尊的师兄也护不了她周全。”
居然是先皇后,万没想到,季无名会同先皇后有交集,可仔细想想,似乎也属正常。
“天底下那么多人,一人一言,都足以将阿名淹死。阿名什么都不懂,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拼命练功,射不动剑,就整日整日的练,直到能百发百中,剑式练不好,就仔仔细细的从每一个动作开始,内力修的慢,就连睡觉都在往复吐气,喜欢兵法,就自己去皇宫的藏书阁翻看。所幸她如此用功,我们倒是不用多加操心,说得最多的就是嘱咐她好好休息。”
“可是————”卿泠的语气突然变得悲伤起来,“阿名不见了!”众人恍若从梦中醒来,直勾勾的盯着还陷在回忆里的卿泠,“阿名对兵法的造诣很高,高的让人害怕,七岁时,师叔见她将皇宫里的藏书都读完了,四处带她拜访大师,可没有一个大师敢收她,他们的理由都是一样的,阿名在兵法上的领悟比她们都高,又怎么教她呢!也是从那时开始,我们才意识到阿名的天赋,她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三神”的事,她就和我们说自己也想当将军,当一个比他们还厉害的将军,能够保护我们的将军,她说完之后,师叔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好几天,再出来的时候,仿佛人都老了好几岁。”
“可我们都知道,师叔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们爱阿名,所以即使有一天需要承受她战死沙场的痛苦也不惜给她成为自己的自由。”老梁王说不出话来,反观其他人,似乎也惊到了,什么样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她十岁的一天,正值月师娘的生辰,说是想自己骑马出去采花给师娘,师叔想着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便让她走了,可她————”
卿泠的声音再次染上哭腔,“她再也,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