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元崇二十一年。
殿阁大学士宋炀暂时搁下朝政事务,担任起巡按御史,以正一品大员的身份例行七品官的事务,而且他所巡回的地方,是全国。
出京城时,宋炀身边的亲信只有一位新收的女子学生,这趟离京,最少要好几年的光阴。
一时间得到消息的各方官员,上到封疆大吏,下到九品芝麻官,无不战战兢兢,生怕这位大佬一个心情不好或者看辖境某处地方不顺眼,自己头顶这乌纱帽就得被摘咯。
这些朝堂上的云波诡谲,跟平民百姓没什么关系。
米月今日果然没去城门口送别,酒醒之后,在张夫子怒其不争的注视之下走出学塾,等再回来时,被褥,书籍一大堆儿。
老人对此倒没直接赶人,而是感叹一句,从未见过这般脸皮厚的。
规整好一切。
匾额为罄竹难书的学塾内多了个年轻的教书先生。
跟张夫子分工明确,老人教授文章,米月教授算数,双管齐下,年幼学子们哀鸿遍野。
某天清晨时分。
米月走了一趟驿站,给远在南方的爹娘寄去一份书信和朝廷补贴有功名在身的银两,总计三十多两,对于富贵门庭来说,这些银两不算多,可一两银子就足够寻常百姓半年的开销,三十多两,数目真不算小。
紧接着,米月去往专门贩卖花草果树的集市,从那里挑选了两株柑橘树,在与店家多番请教栽种学问后,这两棵柑橘树被栽种到了学塾院中。
浇水,松土,日复一日,好似从不觉着厌烦。
这天黄昏时分。
结束一天授课的老人坐在屋檐下,小口抿着茶水。
院中,米月穿着儒衫,拿着锄头,一点点为成活的柑橘树铲除杂草。
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张夫子失笑摇头。
天底下读书人很多很多,有人出身富贵,从小不知何为困苦,只会依靠书上文字结合自己的想象,到头来觉着好像也就这么一回事儿了。有人出身贫微,自知改变不易发奋苦读,可能未来有一天真能走上仕途,麻雀落枝头,凤凰栖梧桐,然后呢?穿上长衫便觉着世俗纷扰,当了官老爷便要高高在上,对着像自己以前的年轻人指手画脚。
这两种人,张夫子见过很多很多,多到连他都不曾记住一人。
像眼前年轻人这般.....嗯,接地气的,真不多。
张夫子没来由有了些兴趣。
等米月完工,收好锄头,张夫子出声道:“小子,你就不好奇之前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去争一争殿试名次?”
老人不是非要米月去当官儿,事实上米月放弃仕途,在他看来才是纯粹的读书人。
米月来到跟前,拿起桌上另一只茶杯,饮茶如饮水,等干渴之意褪去,他道:“好奇,怎么能不好奇呢,不过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多问,您老人家愿意说我就愿意听,要是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张夫子气笑了,点头嗯了一声,“难得糊涂,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