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阴天，从窗户钻入的风潮湿而寒凉。　　　　初柠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蹲在冰箱门后，把自己缩成一粒虾米，望着面前空空荡荡的冰箱，双眼无神，面如死灰。　　　　“……我的奶油蛋糕呢？”　　　　几乎是一字一句吐出来的话，音量也不算低，却丝毫没引起大厅那群人的重视。大厅依旧处在一种闹哄哄、脏兮兮地互扔骚话的状态——　　　　“哇啊King你这一把先手开团可以的！”　　“是你后排输出高。”　　“King你的意识和操作也太一流了吧……”　　　　一波表面友好，实则暗里藏刀的互吹。　　　　初柠默默把冰箱门关上，在空荡荡的厨房里实在找不到东西吃，只好接了杯凉水勉强充饥，喝完水出去，大厅里那群人正好结束一把游戏，面上笑嘻嘻地各自察看自己英雄的数据，难得的竟有些片刻安静，大概是在心里酝酿尬夸对方的言辞，打算再次进行一波表面友好的实力互吹。　　　　……这群人啊，说是各自心怀鬼胎也不为过。　　　　每一年各大王者荣耀电竞俱乐部都会进行二队队员——也就是青训队队员的选拔。初柠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王者荣耀电竞豪门TIAN战队的选拔室。虽说只是选拔室，设施装修倒也没有很简陋，面积也足够大，休息室、大厅、厨房一应俱全，大概就五个初柠家那么大吧。　　　　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市中心，这么好的地方，单纯用来做选拔室，难道不是暴殄天物么？初柠咋舌。　　　　“因为这其实是TIAN战队的旧基地呀。”接初柠过来的工作人员小姐姐这样解释，“三个月前，一队队员拿了个冠军，赢了青龙杯，俱乐部投资方一高兴，在郊区另买了栋比这里大三四倍的别墅，队员们全搬过去了，这里空着也是可惜，就用来做各个分部的选拔室。”　　　　初柠：“……”　　　　……喂喂喂，虽然是电竞豪门，但也不用真的这么土豪吧？　　　　但也恰恰有很多人，就是因为TIAN战队工资高、待遇好，前途看起来也不错，而争破头想入它的二队。　　　　比如，初柠面前的这群人。　　　　一二三四，算上初柠自己，正好五个人，都是通过了三天前的初选的选手。接下来还有终选，时间就定在下午。初选和终选间隔了三天，美其名曰让他们五个人磨合磨合，以便以更好的状态参加终选。　　　　唔，忘了说，初柠是五个人中唯一一位女生，其他四个人，都是男生。　　　　其实电竞这一行业，对女生或多或少有些不友好，能入职业队的清一色都是男生，还没听说过有哪支战队接收女选手去打职业的。那几个男生明显看准了TIAN战队不会选中初柠，连套近乎都不怎么和她套，对她总一副客气疏离的样子。　　　　……可是，看样子，倒是对她自个儿掏钱买的蓝莓奶油蛋糕很不客气？？　　　　初柠勒令自己把目光从桌上已经空了的蓝莓蛋糕盒挪走，慢吞吞地在椅子上坐下来，摸出手机，打开游戏界面开了一把排位，找找手感。　　　　其余那四个男生也看她一眼，默契地没有上来搭话，各自埋下头继续开排位练英雄。　　　　下午四点，一辆黑色奔驰保姆车才姗姗来迟，在门口停下，率先进来的是一个挂着工作牌的长发妹子，有点面熟，脸盲重症患者初柠多看了几眼，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这就是三天前接她过来的那位工作人员小姐姐。　　　　“你不记得我了？”长发妹子看初柠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从迷惘都领悟，全都写在脸上，有点好笑，“这脸盲症和失忆症够严重的呀，上次不是和你说过的嘛，我是TIAN战队的官博娘。”　　　　初柠点点头。　　　　官博娘：“就是那个传说中戏精学院硕博连读，在微博上跟其他数十支战队的官方微博组了各种错综复杂的cp关系，处处留情处处撩的TIAN战队官博，皮下就是我。”　　　　初柠：“……”　　　　确实很会给自己加戏的样子？　　　　初柠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已经又有光影变动，屋里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闲倚在门框边，似乎是因为个子实在太高，他略略弯着腰，才能避免把头磕到门框顶上。此时他正身着黑色嵌金的队服，胸前左侧“TIAN”的队标异常瞩目，然而更为瞩目的，还有他右侧袖子上用金色丝线织绣出来的图案，也是他的名字——　　　　TIAN、Zhi。　　　　TIAN战队adc选手，队长。　　　　对这个人，初柠早有耳闻，也曾看过关于他的采访视频。　　　　外界对他的评价一直很好——　　　　什么“宠粉狂魔”、“温和礼貌会聊天”、“电竞圈颜值杠把子”、“国服顶尖adc”之类的称号，一抓一大把。　　　　他给自己起名其实很随意，不像某些选手喜欢用“Master”、“Shiny”这样一听就十分具有侵略性的名字，他直接给自己取名“Zhi”，因为他本人真名就叫徐景致……　　　　不过倒也有小道八卦说是取自“痣”的意思，是因为徐景致左眼眼尾恰恰生了一粒绯色泪痣，在比赛场上，在万千灯光下，在高清摄像头里，在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液晶显示屏里，他的这一粒泪痣总是异常引人注目。　　　　但是不得不承认，长得帅的人，就算他的泪痣不长在眼尾，而点在下巴，变成媒婆痣，估计也不会对他整体的颜值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他的老婆团人数依旧会从上海排队排到新疆去。　　　　官博娘暗戳戳对她乃至那四个男生表示了同情：“真对不起，原定是数据分析师枸杞过来对你们进行终选的，枸杞临时有事，正好我们队长最近又比较闲……”　　　　被默默盖章“闲人”的队长大人依旧把整个人倚在门框上，一副刚从古墓里捞回来的冰封死人脸，似乎因为休息不好，宽而匀称的双眼皮多出一个褶子，变成“三眼皮”，零下几十度的目光依次在他们五个人身上滑过，淡白得缺乏血色的薄唇一抬，毫不掩饰地表达出他的嫌弃——　　　　“走了，回去了。”　　　　丁点都不像是采访视频里那个举止文雅、言语温和的徐景致。　　　　初柠：“？”　　　　“啊？啊啊？”官博娘一脸懵逼，站在原地没动，“还没开始选二队的新人呢？”怎么这就要回去了？？　　　　语声刚落，深秋里上海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个摄氏度，周围突兀阴风阵阵。如果刚才徐景致尚算面无表情的话，现在的他已经就差没在额前用马克笔写上大大的几个字——“心情不好，靠近者死”来表达他的不爽了。　　　　初柠寒毛一竖，其他四个男生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官博娘还在那垂死挣扎，试图顺毛：“徐哥……花姐说，你如果不好好选个新人带回基地……下个月你连一颗糖都别想吃到……”　　　　初柠：“……”　　　　队长喜欢吃糖？　　　　四个男生：“……”　　　　徐景致转身的动作微微一顿，他似乎是陷入认真的思索中，墨色眼睫轻轻垂落，在眼睑上投注如扇一般有着弯弯弧度的阴影，下一时，他突然浅浅勾了勾唇，一字一顿，露出森森白牙：“你在……威胁我？”　　　　官博娘：呜呜徐哥你听我解释没有的不是的……　　　　眼看官博娘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徐景致却突兀似有了好心情，眼尾轻轻抬起来，修长的手指从口袋里摸出一粒绿色方块糖，剥开包装纸把糖送入口中，口齿含糊不清：“你自己看这五个新人，一个个呆头瓜脑，没一个脑袋灵光好用的样子，对他们进行终选，你确定不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初柠：“？”　　　　四个男生：“？？”　　　　官博娘面如土色，弱弱地向他们解释：“队长有起床气……我们从新基地出发过来前，他刚被从床上叫起来……队长比较娇气，所以，你们懂的吧，拜托请谅解一下……”　　　　被默默盖章“娇气”的队长大人迈开长腿，在沙发上坐下来，顺手又摸出一粒蓝色方块糖，剥开糖纸——　　　　“你们已经浪费了我十分钟的时间。”　　　　“看在糖的份上，我勉为其难，再让你们浪费我一点时间……”　　　　他抬头看过来。　　　　“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