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哪里?”尹若澄发出一声轻笑,“你最好不要知道,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路上不断出现被标记的机关,他有意无意地挡着闷油瓶的视线,似乎不想被看见启动之法。 我觉得反正闷油瓶最后进了青铜门,青铜神木与他脱不了关系,有什么秘密告诉他也没什么。不过这是别人的事,我不想惹上麻烦。 突然,尹若澄“啧”了一声,低声道:“不好,有地方弄错了。” 我还没问是什么,就感到一阵阴寒自脚下漫上来。 那是一种感觉,出自对于危险最直接的本能。我感觉到深不见底的下方,有东西被放了出来。 闷油瓶也感觉到了,面色一变:“快走,是很棘手的东西。” 大哥,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啊,肯定是那什么烛九阴,我记着这鬼东西,但是万万没想到是这样放出来的。尹若澄真是作得一手好死。 他打开了一个小口,嘴里还不停道:“没事没事,它爬上来还要几小时,我们慢慢来别着急……” 这个口比较大,闷油瓶不用缩骨就钻了出去。等他出去了,我也把上半身探出去,发现这儿距地面还有段距离。我正要调整姿势,闷油瓶支住我腋下,跟抱孩子一样直接把我拖出来。 我失去重心,靠在他怀里,就在这时,他环住我的臂膀一僵。还未等我出声,一个冰冷的管状物就抵上了我的太阳穴。 又是那个恶心的声音说道:“真是有缘,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泰叔。 枪口顶在脑袋上,我只能趴在闷油瓶怀里一动不动,他的手按在我的腰上,微微收紧。 以闷油瓶的能力本来是可以发现他们的,他第一个出去就是检查周围的情况。可是我紧跟着他,他为了接应我便回身帮忙,结果让我们都陷入危险。 我身子不动,眼睛向上看,闷油瓶也微微下瞥,眼神仍旧淡然如水,透着安定的力量。我紧张懊恼的心情在他的目光下渐渐平复,僵硬的身子软下来。 泰叔有一会儿没说话,大概在观察我们,然后他对另一个人道:“二麻子,来,把这对小情人给我绑上。” 我:“…………” 情人你妹啊!告诉你,你被哑巴张记住了。 一根绳子绕上脖子,把我向后一扯。喉咙被扣紧,我咳嗽起来,闷油瓶手松开,我被拉到另一人身前。 他将我的双手紧紧缚住,绑的过程中大手还不老实地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我忍了一会儿,发现他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由得起了杀意。 闷油瓶面无表情地站在我对面,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可我已经忍不住了,双手被缚着,我抬脚朝后用力一踹。听得一声惨叫,顿时除了口恶气,至于踹到哪儿我就呵呵了。 身后的人骂了句脏话,在我后脑狠狠一拍。他这一下没轻没重,险些将我扇晕过去。 又一个人阴阳怪气道:“麻子,别当着人家相好的面玩他女人,小心他记恨你。”我头痛地认了认,居然是王老板! 二麻子“呸”一声:“要身材没身材的,老子才看不上!” 我没管他,只哀叹这下事情大条了。没想到这帮人没伤亡没走散——凉师爷那个战五渣不算,其余的人都是亡命之徒,而且他们有枪。闷油瓶一个人还好,多出我可能就麻烦了。 噫,我们还有一人呢? 此时闷油瓶也被王老板拿枪顶着,泰叔对洞口说道:“出来吧,我早听到你们的动静了,不想你的同伴去送死,就别做多余的事。” “咔哒”一声,泰叔抬头,尹若澄站在上方,一手举着一把银色的枪,分别对准泰叔和二麻子。 他对着泰叔震惊的表情,勾唇一笑:“白痴,谁说只有一个出口的?” 形势扭转,双方各有两人被枪指着。虽然他们人手多些,但尹若澄处在最有利的位置,泰叔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得不说,尹若澄对我们一直都是笑面相迎完全没有杀伤力,但他一冷下脸气场就出来了,哪怕是在笑也给人不寒而粟的感觉。 泰叔毕竟是老江湖了,见对方不好惹就立即开始套近乎,以长辈的口气说道:“小伙子收收气,道上的规矩就这样,咱们也是图个小心谨慎。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把枪放下好好说话,啊。” 我去你个大头鬼的缘分,你丫遇到有缘人给他一子弹?! 尹若澄皮笑肉不笑:“放下枪也可以,叫那愣头给我妹道个歉。” 泰叔忙对二麻子打眼色,二麻子胸口急促起伏几下,最终低声吐了句:“对不起。” ……我是不是该说声“没关系”? 尹若澄漫不经心道:“有拿枪指着人说对不起的吗,太没诚意了。” 二麻子勒紧我,怒吼道:“你他妈还想老子怎样,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这娘们!” “哦,你可以试试看。”他轻松地笑道,“我的手稳得很,一枪换俩,我可不亏。” 他的枪还对准了泰叔,后者喝道:“二麻子闭嘴!”旋即对尹若澄笑道:“年轻人易冲动,我总叫做事前得想想清楚再动手,免得回头后悔。” 虽是教训自己人,但言下之意却也是让尹若澄掂量轻重。 他不说话,泰叔再接再厉:“我们来之前作了大量准备,其中一部分绝对没人知道。看你们也是知道路的样子,不如咱们合作……” 尹若澄打断了他:“你信基督教吗?” 泰叔愣了下,答道:“不啊……” 他点点头:“哦,那干掉你也不会增加我的工作量了。” 话音未落,他扣动扳机,泰叔本能地一避,却一脚踩空,只得慌慌张张地抓住一根树枝,大半个身子悬在空中。 这一下,不光是二麻子惊呆了,我也没反应过来。尹若澄说杀就杀,完全不留余地。 泰叔吊在空中,支撑着他重量的树枝发出即将断裂的咔嚓声。陷入绝境的人反而什么都不怕了,他怒吼一声:“死也要拉上人给我陪葬!”然后掏出枪胡乱扫射。 闷油瓶趁王老板要躲避的时候把枪打开,将他的胳膊反扭过去,干净利落地一掐。王老板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尹若澄沉着脸,根本不去躲避,又是一枪把泰叔直接打下去,久久不曾听到落地的声音。 啧啧,泰叔终究没逃过摔下去的命运,当真是报应。 我双手绑着没法挣脱,二麻子一见两个人都完了,登时红了眼,把我死命往他跟前拉。我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异味熏得我几欲作呕。 “别过来,不然我一枪崩了她!” 他现在唯一能威胁到的就是我,估计已经把我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 尹若澄走近两步,他把我勒得更紧。 他停了下来,淡淡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我没有看见他是怎样出手的,二麻子胸口飙出血,直挺挺的倒下去,身体插在一根树枝上。 血顺着树枝流到柱上,描出奇异的花纹。 看见血光,我微微眩晕了下,站立不稳。尹若澄扶住我的手臂,解开绳子。 手腕勒出青紫痕迹,双手因为血液流通不畅而冰凉。我一边揉着手一边问澄:“你从哪儿爬出来的?” 我才不信他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再找到一个出口。 他说:“其实,我是穿墙而过的。” 我怒道:“在斗里别装鬼!” 他但笑不语,我想到第一次看到他的场景,不由得一阵恶寒。 闷油瓶把唯一剩下的王老板绑起来,径自翻到二麻子尸体旁观察起柱子上的纹路。 我隐约看见血流过的地方勾勒出什么图案,也想去看看,可是实在不想靠近尸体。纠结间尹若澄像想起了什么,问我道:“吴三省对你怎么样?” 我莫名其妙:“还不错……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说:“当然得问问了,我们当初可没少给他好处,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姐得把他堂口拆了。” 他说得轻巧,我却恍如被雷击中:“你等等等等……等会儿。” 我姐?吴三省?好处? 我一脸懵逼:“我不是被吴邪捡到送到他叔那被收留的吗?” 尹若澄给我一个爆栗,鄙视道:“你脖子上这玩意儿是摆设的吗?吴三省是什么人物,他会无缘无故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我觉得世界观都被刷新了,三爷当初确实是很爽快地留下我,我只当是吴邪的面子也没多想……不对,还有吴邪! 我急忙道:“我是吴邪第一个见到的,如果他没把我送过去那不就见不到三爷了吗?” 他说:“你傻?你带着把一看就不是普通货的大刀,吴邪要是守法公民就会报警,要是老狐狸就会把你扣下来,但他两者都不是,所以他只会把你送到吴三省那——这是他三叔亲自推算的,我们为了避人耳目,不能直接把你交给吴三省。那个老狐狸知道他侄子的脾气,故意设了个局,借与这行没有任何关系的吴邪的手把你辗转接来。这样即使有人发现你的失踪了,因为吴邪的缘故也不会把现在的你和我们扯上。” “我的失踪?” “你的本来身份,”尹若澄简洁道,“我对那边说失踪了,所以我们也不能和你接触太多,只好拜托吴家。” 我隐约猜到了一点,可是尹若澄这厮什么都知道,却死活不肯再多说,转移我注意:“去看看那小子吧,我们聊得够久了。” 我也觉得我们这样偷偷摸摸地交流不太好,“哦”了声,刚要爬过去,他又拉住我。 冰凉的手指拂过我的脸,在右眼角停留了一下,尹若澄轻声说:“年糕,世上不是没有偶然,只是很多事情,本来就不是偶然。” 我似懂非懂,他不愿多说,拍拍我的肩:“过去吧。” 我走到闷油瓶两米开外,努力不去看那个尸体:“小哥,有什么发现?” 意料之中,他没说话,连眼睛都没瞟我一下。 好吧,我纯属没话找话说。他之前曾告诫我小心那人,结果一路上我还总是特意避开他和尹若澄说话。虽然从我的角度来看,我知道我没有做错,可就是莫名地有种心虚。 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跟面瘫相处太困难了,根本没法从面目上推测心情,也不知道吴邪是怎么培养与他的默契的。 我功夫不到家,只能心理安慰反正我们就没多少交情,他应该不会在乎的。 这么想着,我也不在意他的无视,蹲下来看着那些被血浸染的纹路。 青铜树上的纹路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血液竟然无视地心引力逆流向上,现出千年前的人们留下的古迹。 我侧着看不大清,便在一旁等闷油瓶看完。 过了约莫半个钟头,血渐干涸,闷油瓶这才攀着树枝起来。一转身看见我,他顿了下,从我旁边绕过去。 我打了个哈欠,正要跟上,他轻轻吐了一个词:“天谴。”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指看到的东西,大概是见我等了这么久给个解释吧,虽然我只是懒得再爬回去才坐在这儿发呆…… 不管怎样,闷油瓶还是理我了,我松了口气,完全没去在意他吐出的那两个字。 闷油瓶回去拿了挂在树枝上的背包,泰叔他们的装备都带在身上,刚才也没想起来去搜。不过我们的东西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比他们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估计这两人也是看不上的。 尹若澄还把自己挂在树枝上抱手装深沉,实际上眼睛都要闭上了。闷油瓶没管他,挎了包就往上爬。 我见状忙把他拍醒,结果他清醒后让我跟着闷油瓶走,他在这儿等吴邪他们。 我问他怎么确定吴邪老痒在后面,他说看到下面有灯光,估计是他们。 我也想留下来,尹若澄不同意:“请那小子过来花了我大价钱,你得帮我防着别叫他溜了。” 我说你别逗了,小哥要走他娘的谁都拦不住。 他神秘道那可不一定,你要是遇到危险他想走都走不了。 我:“…………” 原来是叫我去拖后腿,我对他比了个中指,认命地向上爬爬爬。 闷油瓶速度飞快,不过我没有背包身形灵活,勉强跟他保持三四米的距离。 这时的树枝已经非常密集了,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我回忆了一下,想到下面就是螭蛊出场,没有吴邪着实不敢再往上,可是又跟不上闷油瓶的速度,万一离得远了点恐怕立即就被虫子埋了,想来想去还是停下了。 跟着闷油瓶体力消耗非常大,我一停下来就再也提不起劲,浑身都叫嚣着要休息,几乎是刚固定好身体便睡了过去。 结果这一睡,又坠入了幻境之中。 我先是后悔没有在睡前背几段剧情,然后反应过来,这一次我还是自己的意识。 前几次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别人,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却毫无障碍地接受,甚至察觉不到异样——除了上次。 而现在,虽然我还是不能动,也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可是我还我知道我是谁。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上次的后遗症? 来不及多想,我又发现了一些不同之处。 周围环境虽然还是怪怪的,却不是那种只有传说中描述的天宫了。 我身处一个类似苗寨的地方,四处人来人往。他们穿着传统服装,没有具体的年代特征。我看着他们来来往往,没有一点声音,而这些人仿佛也看不见我,明明是热闹的场景,却处处透着诡异气息。 我感到很茫然,觉得故事剧情衔接不上了,连个过渡都没有。打个比方,就像看一本小说看到一半,发现被人撕了中间的部分…… 不能动,也不能发声,我连转头看看自己是何种模样都做不到,只能百无聊赖地等着。 等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也许是等我自己醒来,也许是等这里的某一个契机。 过了许久,来了五六个人到我面前,他们面无表情地半蹲下来,把我搬了起来——对,就是搬! 我和他们之间似乎被什么东西隔开,他们看不见我,是因为我外面有一层巨大厚实的遮盖之物。 这个认知吓到了我,我意识到我的不言不动或许不是身处幻境的原因。是原本在这里的这个人,自己不能动也不能说。 他们抬着我,从一间屋子移到了一处厅堂,里头张灯结彩,人影攒动。 门上悬着一面镜子,经过的时候我看见了他们手里搬运的是一整块似玉非玉的紫色之石。 而我被镶在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