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场战役,双方都没讨到什么好处,莫家军暂居幽州,而陈兵退守城外十里。一时间,便这么僵持着。 莫云卿回到幽州的时候,城内已在重建。看着做基础修缮和抬伤兵的将士们,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丫头!”尽管穿着男装,薛守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朝这边招了招手,大笑起来,“哈哈,回来了。” “嗯,薛叔叔。”莫云卿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作为一个逃兵,在战争结束才赶回来,不论薛奇态度如何,她都是有点羞愧。 “你爹和兄长在军帐中,我还得守着这里。”薛奇挥手招来一个小兵,“带她去将军帐中。” 道过别,莫云卿跟着小兵绕过主街,经历过一场浩劫的幽州城,百废待兴,残垣断壁,触目惊心。好在,之前借来了不少粮草,还算丰盈,不然连这个秋冬都撑不过去了。 角落里,一妇人身着缟素,跪地施针。她的动作娴熟,面容沉稳,莫云卿不禁驻足。幽州被攻,事发突然,事后幽州百姓早就撤离了幽州城,而军中少有女子,加之这妇人的装扮,才引得莫云卿的好奇。 “哦,她是孙氏,这家药铺的女主人。”小兵看向白衣,叹了口气,“那夜幽州城危,她的丈夫不幸遇难,事后将军下令让全城百姓撤离,她怎么也不肯离开,将军见她一手医术,便答应她留在这里为伤兵诊治。” 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莫云卿只觉得脸颊一阵红烫:“她……一直都在这里?” “嗯,孙嫂嫂是本地人,和她丈夫感情深厚。”小兵一脸敬重,“她说要在这里守完头七。” 也是个倔强的女子,莫云卿投下幽幽目光,没再多言:“走吧。” “幽州连续两场战役,我们虽然守住了,但伤亡惨重,孩儿认为,当务之急,乃是行缓兵之计,积蓄力量。”说话的人,是莫云辞,莫云卿站在帐外,将话听了个大概。 “谁?” 不愧是爹爹,好耳力,仅是靠近帐营,都能被发现,莫云卿挺胸抬头走近,只见军帐之中摆了一个大大的沙盘。爹爹,兄长,胡叔,以及几位将领都在。 看到来人,莫肃神情微缓,没再说什么,倒是几位将领,识趣地抱拳:“将军,我等这就去安排。” “嗯。”莫肃应了一声,几人鱼贯而出。 “爹爹,”莫云卿低眉颔首,轻声唤道,“我回来了。” 莫肃依旧不出声,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嗯”字。 爹爹很严肃,后果很严重。莫云卿心头发怵,拿眼看向莫云辞,只见他也是一副自求多福的眼神。没义气的家伙,说什么兄妹情深,到了父亲面前,全不作数了,莫云卿心中懊恼,又悄悄看向胡瑞。 “嗯,将军啊。”胡叔叔还算有点义气,接到求助,总算开口了。然,这声音在莫肃一记眼光中戛然而止,“我先去看看他们兵器造得如何。” 说完,胡瑞头也不回就往出走,宽大的袍子,仿佛能带起一阵风来。 胡瑞一走,营帐里更加安静了,和之前商谈军事你一言我一语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气氛若总是这般僵持,似乎也说不过去,莫云卿抬头,以试探的目光打量起来,见莫肃没往这边看,才喃喃出声:“爹爹,女儿错了。” 反正认错总是没有毛病的。 “哦?你何错之有?”莫肃转身,径直坐在主座上,“说来听听。” 不按常理出牌?以往莫云卿认错,莫肃都会投过来一个宠溺的目光,说着“知错就好”云云,如今是怎的了?对啊,哪里错了?莫云卿再次看向莫云辞,依旧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一咬牙,一狠心,愣着头皮说起来:“女儿不该任性,让父亲为女儿担心。” “嗯,还有呢?” 还有……什么? “女儿不该明知力量悬殊不敌,还闹脾气留在幽州,为父亲和兄长添堵。” “还有呢?”莫肃总算是看过来了,不过这让莫云卿更加担心,只能悄悄低头,“卿儿,你要明白,一味逞匹夫之勇,乃莽夫行为,而行军打仗,切忌如此。死守和撤离,更多的,在于权衡,今后也是如此,你要看到的,不仅仅是国家的荣耀,更多的,是这千千万万将士的性命。” “当然,为父不是教你成为一个懦夫,而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要动脑子,权衡利弊,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该怎么做,是很灵活的,是一门学问。” 这或许就是莫肃与其他父亲的不同之处,尽管那时的莫云卿懵懵懂懂,但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比更多人清楚。 “好了,”莫肃一改严肃,轻轻拍了拍沙盘,“刚刚在帐篷外面,都听见了吧,说说,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父亲刚刚才说了撤退的意义,而兄长也提议行缓兵之计,莫云卿暗自思忖,不会是应该说同意哥哥的意见吧。但……行军打仗,士气同样重要啊,加之陆昭送来的兵器图,已经在日夜赶工了,若是突击,应该也是不错的选择。 “女儿认为,不该固守城池,应当主动出击。” 莫云辞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妹妹,但听她继续说道:“幽州前后两场战役,陈与我国皆未讨到便宜,按理说,陈国应该更加急躁,我们大后方,是整个燕国的粮仓,但陈国,却没有这个优势。” 莫云辞不可置否:“那不正应该行缓兵之计,待他们人困马乏,粮仓空空再一举拿下?” “不!”莫云卿反驳,“哥哥有没有发现,原本该急躁的陈国,此刻,却比我们还要安静,安静地有些不同寻常?” 似乎如此,莫云辞没有反驳。 “这几日,女儿遇上了宁国太子,”莫云卿一顿,见莫肃未有异常情绪,继续说起来,“他提醒女儿,这场战役,其实有很多蹊跷之处,不排除萧家投敌叛国之嫌。” “卿儿,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莫云辞大叫,打断了这段话,投敌这个罪名,实在太重了,一不小心,就是株连九族,当然,若是污蔑,也自身难保。反倒是莫肃神情严肃,沉声喝道,“让她说。” “女儿认为,陈兵安营扎寨,安静地守着,必然是因为有后招在手。”莫云卿指了指沙盘,“幽州地势,易守难攻,陈兵却能绕过我军三道防锁攻上幽州城,加之粮草官押运的粮草迟迟不至,这意味着什么?” 莫云辞也意识到事态严重,顺口问道:“什么?” “意味着,若非有人通敌,便是我莫家军中有内应。”莫云卿负手,这般模样,若是仔细看,像极了一个人,“如此,不妨试他一试。” “怎么试?” “主动出击,但……”莫云卿眼珠一转,“第一次只是少量人马去骚扰陈军,夜袭阵营也好,阵前叫骂也罢,就是看看他们的态度,第二支队伍秘密出行,一举攻破陈军防守,即使不能大创,也要将他们赶出我燕国土地。” “妙,妙,妙!”莫云辞连说了三个妙字,对自家妹妹简直刮目相看,显然他是默认了这个想法,接着又问起来,“可是如何能让第二支队伍秘密出行?” 如此庞大的一支队伍,怎能秘密出行?若是躲不过陈国的眼线,那么计划便极有可能败露。 “这个。”莫云卿偏头轻笑,从袖中掏出来一个令牌,“云州的令牌,不知能否为爹爹添上三分胜算?” 云州与幽州相连,更是前往宁国的捷径。莫云卿又想起来那身白衣,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竟能劝动云州守城答应借兵,而这令牌虽是在回来途中随行的侍卫交于自己的,莫云卿还是能想到陆昭为这枚小小令牌付出的努力。 不说莫云辞,这时候,连莫肃都似是被惊住了,愣了片刻,才问道:“这些,都是卿儿自己想出来的?” “也不尽然。”其实大部分都是陆昭的功劳,但莫云卿没有多言,这时候,陆昭到底还是宁国的太子。 “哈哈,”莫肃大笑,打趣起莫云辞,“辞儿可知,你妹妹比起你要心细很多,若是卿儿是男儿身,指不定这少将军的头衔,就戴在她头上了。” 莫云辞挠头憨笑,原本英俊硬朗的少年,此刻全然一副傻小子模样。 “来人,”莫肃大吼一声,“召集全军将领,本将军要开会。” “妹妹,一路劳顿,我带你四处转转。”莫云辞看了眼自己父亲,拉着莫云卿就往外走,弄得她一头雾水,难道不是一路劳顿,我带你去休息? 不管怎样,将消息传回莫家军中,还是让她松了口气。连看到武场角斗训练,都觉得不是那么无趣了。 接下来的事情,已不是她一人能够决定的了,莫将军是有名的将领,会做出更好的判断和决策,而她,只需要退居一方,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兄长驰骋沙场,为燕国建功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