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微风穿堂,轻撩起尘染的蓝发白衣,欢喜忽然想起尘染杀她母亲南辞的时候,眼神一样清冷,神色一样淡然,嘴角一样含笑,依旧出尘冷艳如她可望不可及的神祗,她茫然地想——尘染是故意的。 “不止不斩草除根还要养虎为患甚至助纣为虐?这太奇怪了,尘染你应该是在帮她,可又不想隐瞒,这什么意思?”凭阑有点自言自语的说着,忽然她有点不敢相信的说,“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 “你少在那胡乱猜。”寒怀焰对这结论嗤之以鼻,又对欢喜说,“你所谓的亲爹遗物真的是景泽亲手交给你的么?” 欢喜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睁大眼睛。 寒怀焰对欢喜的反应很满意,深思叵测的看着尘染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块玉应该是你给欢喜的,而且据我对欢喜修为的估计,她应该早就控制不了这些怨魂了,可为什么她到现在还这么自信?尘染你不想解释解释?” 尘染若有所思的用手指玩弄着茶杯说:“我以为北世魔君早就洞察秋毫。” 寒怀焰轻笑:“这一点,我还真不知道。” 欢喜忽然笑起来,边笑边说:“你就这么享受这种玩弄人于股掌之中的恶趣味么?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嘴脸真是让人恶心透顶。” 欢喜说完快速蹲下身用手往地上一按,片刻后她抬起头,脸上血色全无。 “很抱歉,昨晚一时冒失打扰了你布阵。”寒怀焰轻轻一笑说:“其实你不是不该送我,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把五芒星阵阵眼设在我眼皮子底下,昨天晚上你站在阵眼的时间太长,实在是不能不让人起疑。” “魔君错了,这五芒除妖阵可不是我这等小妖能布的。”欢喜面无表情的说,“太行掌教一直将这阵法设在正殿,我只是奉阁主命按时毁掉阵眼而已。” “太行掌教这么深谋远虑的降妖除魔?”寒怀焰冷笑“展若溪可舍不得动你家阁主,他布的可不是什么除妖阵,他布的是六芒星的守护阵法,你倒是聪明,稍微改动一下,变成除妖阵而已。” “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回正殿。”欢喜缓缓站起来轻笑了一下,露出一丝功败垂成的颓然,“我以为能上尘染床的人是下不来的。” 这时凭阑是真的喷出一口茶来,茶碗急急一放用绣帕捂着嘴就去看尘染,她发现尘染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紧捏住茶碗,就像是刻意压抑着什么,她又瞥一眼寒怀焰脸上那五条爪印,诡异的笑了。 “小丫头我要更正你,我要是上了尘染的床下不来的只会是她。”寒怀焰一本正经装着大尾巴狼,“我就说你看人有问题!你说你观察了尘染一百年觉得自己很了解她,可我观察了她九百年也搞不懂她,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 欢喜一下子被彻底激怒了,她大喊着:“我不想了解她!不想弄懂她,我只想杀了她!” 同时她不知从哪里弄出一把小匕首猛地戳向自己心口,紧捂着胸口大喊:“出来吧!帮我杀了这个女人!” 凭阑身体一怔,心道:“不好!她要祭身。” 迅雷间尘染蓦地来到欢喜面前,欢喜一咬牙忍痛抽出匕首,用尽力气狠狠一挥。 尘染不闪不躲,当胸出现一道血迹,她伸手往欢喜额头一点,嘴角浅浅弯起:“报仇雪恨怎么能这么心急?我还是比较中意那个隐忍含蓄的你。” 欢喜猛地睁大眼睛,身体一软眼前一黑,手里有块沾血的玉佩落地。 “凭阑!快点!”寒怀焰忽然高喊一声,一个箭步蹿上前拉住尘染,看着那道血淋淋的伤口脸色有些发白,手心一翻结出个咒帮她止住血,手和声音都有些颤抖,“为什么不躲?我让你坐着别动你全当屁话是不是?” “啧,吓完我还去吓唬尘染!” 凭阑娇滴滴埋怨一声手中出现一颗白色的珠子,往空中一扔又变成一个海碗大小的透明气泡,微微泛光,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泡壁上隐隐约约现出四兽的纹路,这是捕猎神兽的顶级道具——鸣权,制作成本高昂,对外售价昂贵,黑道公主……当然想有就有,想用就用。 此时沾血的玉佩通体发黑,散发着丝丝陈腐的腥臭,凭阑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瓮声说:“老七,把那玉佩捡起来丢鸣权里!” 黑脸钟馗面无表情从黑暗处出现听命行事,又听凭阑说:“鸣权可坚持不了多久,你们要杀要剐都请快点。” “别挡着我,我没事。”尘染甩开寒怀焰,先是拈个诀打向欢喜帮她止住血,然后快步走到屋子角落打开一格暗格取出一摞经文放到桌案上,深吸一口气杵着桌案说,“我只是想让你困住她,并不想杀她。” “不杀了她不行,她已经被怀焰哥哥逼的以身祭魂了,一会就会被反噬。”凭阑云淡风轻的说,“就算不杀她她也只会变成无心无智的怪物,还不如让她死个干净。” 尘染极为镇定的说:“你们不用管,我有办法,我都帮她一百年了,不差这么一次。” “为什么不杀?伤了你就该死!”寒怀焰话语冰冷狠厉,脸色非常不好,擎住尘染肩膀咬牙切齿的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尘染睫毛闪了一下,抬起眼看着寒怀焰说:“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么?” 寒怀焰沉默片刻,猛地放开她转身一摆手,算是默许了。 尘染呼一口气站在桌案前结起法印,那法印极其复杂,花了好一些时间才结成,像洁白的满月被精巧的的匠人雕刻了繁复美丽的花纹,泛着莹白的光芒悬在空中,炫目耀眼。 寒怀焰看呆了,不止是对那法印,也对尘染,他喜欢尘染结出的法印,更喜欢她结印时的样子,举手投足都像是画师在行云流水的作画,妙手生花从容优雅。 鸣权里的怨气原来越多,四兽暗纹开始规律性的闪烁,凭阑看一眼尘染说:“你们要是再不快点,我就自己动手了。” “一会帮我看住欢喜!”尘染快速说完猛地一咬中指,尝到血腥味后顺势一挥,一滴鲜血从指尖飞溅而出没入法印,同时口中喃喃号令,“以血为印,借十方幽冥鬼王化净之力,镇无妄冤魂,开启……” 案上的经文随着号令声腾空飞起,一张接一张有序排列成一个圆柱形将尘染和那块玉佩困在其中,经文颜色暗红,就像是用血而书。 寒怀焰忽然明白她要做什么,大喊:“尘染!你敢?” 尘染:“修罗洗魂阵!” 他两几乎同时发声,话音顿落,尘染单手将结好的法印打入地下。 千张佛经结成的柱形阵法霎时闪出一片耀眼的白光,刺眼的光芒让寒怀焰和凭阑同时挡住眼睛倒退两步。 微云峰就像平地炸起一声惊雷,发出震天轰鸣,随着这声巨响,一张半圆结界从天而降罩住整座微云峰,万千怨气从玉佩中喷薄而出,一条黑龙跃然而现,鸣权陡然碎裂,经文瞬间变得如烙铁般赤红,由下往上徐徐燃烧,发出阵阵红光困住黑龙。 躺在地上的欢喜忽然睁开眼睛大张着嘴,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其实是无意识的,眼神空洞毫无表情,身体漂浮起来崩成弓形,嘴里冒出一丝怨气后瘫软下落。 “我今天真是开了眼!”凭阑眉眼一横,钟馗脸老七似与她心有灵犀一闪身接住欢喜,凭阑气急败坏冲寒怀焰喊,“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不是景泽么?为什么没死?” 老七把欢喜平放到地上说:“少主别怕,这只是怨魂凝结而成的形态,现在已经被控制住,我不会让您有危险。” 寒怀焰一动不动,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尘染,眼神绝恨,而尘染也正看着他,目光凄冷,神色淡漠,尘染忽然笑了笑,张开口对他说了句什么,但他听不见,他什么也听不见,蓦地想:“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修罗洗魂阵是她想开就开的么?号令地府十殿这种事是她想做就能做的么?我把她捧在掌心里养了整整九百年,才放开她一百年她就能这么胡来么?” 寒怀焰忽然失去理智,他暴跳起来,猛地冲上前一伸手,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我要把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抓过来狠狠暴揍一顿。 可指尖才触到阵法边缘就被金火灼伤,他曲着手指无可奈何的瞪着尘染,全身如落叶般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凭阑吓一跳,急忙拉住他说:“你干嘛?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修罗洗魂阵除了布阵的人,其他人进不去。” 话音一落,经文燃尽,地下的法印忽的闪出一片炫目的红光,尘染随即消失在阵法之中。 整整有一刻钟,寒怀焰眼前都只有那片红,觉得一股怒气堵在胸口迫切想要宣泄,心却沉甸甸直往下坠,身体忽轻忽重的,既像一团棉花又根本迈不动脚,他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就像走一步就会倒下。 凭阑没被欢喜吓到,没被修罗洗魂阵吓到,但是被寒怀焰此时的表情吓到了,她想:“这是要吃人了么?” “老七!”凭阑焦急的说,“你来看看怀焰哥哥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怨气伤到了?” 钟馗脸老七还没走到寒怀焰身边,凭阑就见他一把捂住嘴猛咳了一声,血忽然从他指缝中流出来,身体也踉跄了一下,凭阑一把扶住他惊呼:“怎么了?” “我没事!”寒怀焰短促的说了一句甩开凭阑奔进卧室,又喊了一声,“别过来!” 凭阑呆在原地,老七面无表情的说:“少主不必担心,依我看魔君这是气急攻心,呕出来就好。” 凭阑:“……” 哪来的气?还能攻心? 洗漱的铜盆盛着干净的水,寒怀焰一头扎进水里屏息半晌后猛一抬头吐出一口气,铜镜里现出他的脸,水流划过脸颊完美的弧线从下巴滴落,俊美无双性感逼人,眼神却冷峻的渗人,他看着镜子自言自语说:“尘染,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要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