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啊!我愿意代替你的双眼,看尽繁华三千。”苏夜幽满怀情感说出这段话,项少羽两眼朦胧:“真的?”然后苏夜幽默默掏出裤口袋里的小纸条偷瞄了一眼……她忘词了。 项少羽于是做了很长的一场梦境,在这场梦境里,恍如隔世。 他如今看不见了,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前行终于推门而出。夜风清凉,轻微吹拂过脸颊,项少羽顿时清醒不少,之前的浑浑噩噩使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失明这件事情。 他不知道现在是夜晚还是白天,这相对现在的他而言都是一个样子,并无区别。 远处一阵不紧不慢的步履足音正在一点一点向他逼近,明明是特地放慢脚步,故意悄悄而近。如此这样小心翼翼的行走,令项少羽着实不安。 “是谁?” 他看不见,只能侧耳而闻。他实在不喜欢这样没有安危的感觉,像是置身陷入嶙峋突兀的悬崖之上,生死一线。听起来或许多了几分凌厉,气势猛烈。 “少羽。是我,小黎。”少女驻足,耳畔没了脚步声。 温声细语绵绵,这使得项少羽更加确定来者是小黎无误。而他终于放下那份提心吊胆,长长畅快的舒息:“小黎,你怎么来了?这几天这样劳累,你也不多休息一会。” 少女摇了摇头,抬头仰视那半轮残月道:“睡不着。” 气氛显得有些压抑,沉默得令四周方能觉得更加静谧无声。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原先不管话多得到无话不说的伙伴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呢?这大概就是互相的变化渐渐疏远的距离吧。 “是吗?”项少羽一梗,想了想又道:“现在是白天吗?” 话一说出口,项少羽又觉得他这句话幼稚滑稽恨不得收回来。 “……少羽,现在是晚上。” 魂淡啊,人家不是刚刚说过她睡不着么?眼睛瞎了难道脑子也跟着浑了么? 项少羽苦笑,“原来是晚上啊,今夜的月色如何?”他看不见知道了又能怎样?而他只能一遍又一遍无力的询问这样平白无趣的问题。 “少羽,今夜的月色并不是很好。月亮被云遮住了余下淡淡的月晖,弯成一条牙儿很像湖面之上的小舟。”少女此起彼伏的声线加上绘声绘色的描述,他好像就可以直接接触到一样。 “是吗?”项少羽问,他勾了勾唇畔。唇畔的浅笑是那样的明显,他故作满不在意地道:“小黎你描述的真好,可惜现在我瞎了什么也看不见。这对于我来说,只能靠着单薄的想象来维持可实际上我再怎么挣扎也只看到无尽的黑暗而已啊。”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招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你还是真会迷惑人啊…… 小黎心一紧,她道:“少羽,现在只是暂时的。你别这样好不好?放开一点,我相信终于有一天,你可以重见光明的。而那只是,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呀!” 她不知道怎么样做才可以让少羽放下这件事情,还可以回到从前一样。 “小黎,你用不着安慰我。” 项少羽轻微叹息,他现在的这副模样是比落魄还要不如。他的身上还要重大的包袱还要背起,还有一群人等着他们的将领回去带他们一同回到故里。 他不想看到那些人看到他这副样子,失望可以摧毁人活在这个世上的理由。 “可是少羽,这才刚刚开始。”小黎于心不忍,原想激励于他,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可他是不是该说他没有放弃还是该说未来如何不可知? 又或许说,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上天又无七情六欲高高在上喜怒无常…… 而他哑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岔开话题复而道:“苏夜幽,是不是走了?” “恩,是啊。她被那个人拉着离开这里了。” 我不需要安慰。安慰这种东西,我老早就不需要了。 总是压抑自己不好,想哭的时候,就哭出来吧……… 而他又想起她倔强的眼神,想起在草地上她以为会放声大哭的情景。他看不得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他看不得心疼的时候她蜷缩在角落低泣。 项少羽想起什么,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那一回啊,也是在一起的。我有烦心事拿了一壶酒来解愁,她就跟我抢。小黎你不是知道,那家伙最讨厌酒了!我哪里会想到她会自己向我抢酒喝?还说我,结果自己喝醉了还是我送她回去的呢?” 她说,即便这样!即使千杯不醉也会醉晕过去的! 这个玩意还……可以!就是……就是味道浓了些…… 小黎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喊道:“她喝酒了?” 那夜月下,腰中酒凉;大漠风光,欢声笑语。 这算是公开的秘密,她的喜好是隐藏不住的。 “恩。”项少羽终于露出笑颜,而他的情绪转变得太快。 “还有,小黎你可知,之后我们遇到了一个姑娘。她同月姑娘一样,医者仁心、乐善好施。可是,她等不得我们介绍给你认识,便失踪杳无音信下落不明了。” 短短的几句话,把这些年岁尽数总结。 “是吗?我倒是很想认识呢。” 只要他开心,怎样都好。小黎偷偷的目睹少羽脸上的畅快,心境豁然开朗。 而他与她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而她又哼起那首四人之间熟悉的歌谣。 “大漠风沙淹没荒楼寂寞 鬼魅扑朔是情愫的序幕 浓情佳酿渗透入肌肤 素手娇颜蛊惑人心噬无辜 驼铃阵阵摇曳纳河风沙 千笔描画那百年风尘朱砂 花妖浮屠宛如一场月泠花 浓淡笔锋描心画皮绘白蜡 一句蹉跎一声惆怅满目是哀凉 月下妩媚神话 注定是过往 风中飘洒泯灭不散你温柔余香 画出你的血液却无法流淌 ……” 小黎还记得很清晰,这首歌谣是来自苏夜幽的嘴里。她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这首异国歌谣,空灵的旋律飘飘渺渺在风沙之中荡漾诉说着神秘的过往。 她很喜欢这首歌,所以也就记了下来。 项少羽惊讶,当初苏夜幽唱的时候他到没有存在任何异样的感觉。平平淡淡,旋律唱了下来。而小黎就不一样,她是真正唱出了摇曳明灭的异域风情。 这大概是人家原来就是那样地方的人缘由吧。 “这是她唱过的?叫……嘶……叫什么来的?我记得叫什么歌来的……” “夜幽说这首歌叫镇命歌画皮,我很喜欢这首歌的。” 项少羽点了点头,“对,就是镇命歌!当初天明还说她唱得什么鬼,差点没有被她揍一顿解气。哈哈哈哈哈哈,我想起这些,突然之间好怀念那个晚上啊……” 回不去了…… 项少羽的笑渐渐没落,他停止了笑,神色凝重:“大家现在都有各自的事情,又是如今世道纷乱。我想,这一回,要更变许多的人和事了。遇到你们,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 他又把那句老话搬出来。 若是大家在场,天明和苏夜幽又会好一顿数落自己。你一句的我一句的令他这个正主儿无地自容,也不知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相约好的,某些地方相同到如此地步也是一种造化。 “少羽……” 小黎眉睫轻敛,少许愁绪。而她低声轻吟,还是想把那句话说出来。她那句话酝酿了许久,还是噎在喉咙里。她暗自埋怨自己的勇气,“少羽,天色不早早些休息吧。” 等了那么久,只能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她欲言又止,明显是有心事。有人对他讲过,女儿家都是羞涩腼腆的,若是遇见这样的状况,就不必追问下去。“啊?是么?”项少羽嗅嗅风中传来的气息,“或许吧,而我又不存在可以留下小黎的理由。大概是时候不早了吧,小黎,你也早些安寝好了。” “我……” 她不知究竟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原因,话都不多。而她也只能这样匆匆的狼狈离去,简简单单地回答月光之下的这位紫衣的少年:“恩,好。” 往事重叠,篝火相燃。人不如故,难忘今宵。 “而你一定要记得你的诺言,这一辈子都不要忘记。” “可实在你的身上并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也不缺什么东西。我的条件就是,等我把他们都救出来之后,你必须退出墨门拜入我的门下喊我一声师父,仅此而已。” 青年的话语反复回响耳畔,驱散不离。 青年的话的确办到了,他不止送来新衣,而且还是一大堆新衣。件件好看,有的繁复隆重、有的轻便简洁、还有的飘逸华贵,各色各样。苏夜幽选了一件自己喜欢的花样穿上,整个人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一样。她满脸愁容,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离开墨家而已,又不是不能回去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切,只是喊他一声师父而已嘛。 是,啊!而,已,嘛! 苏夜幽换了个坐姿,她晃着两条腿好一阵思索:“其实呀,这也不错的嘛~哎?” 她刹那沉默,脑海混沌一起纠缠不清。 她起身推门而出,扶着楼梯下楼。 或许到了晌午的原因,人来人往楼下的每个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店小二与掌柜忙得不可开交。她挠了挠头发,头发好久没有认真打理过,又有些长了。她披在肩上,也不算散乱。 没有会注意到她,也没有人有这样空闲的时间去在意她。而她思忖,她在秦兵面前都是以男装出现,然而知道她是个姑娘的秦兵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在这个世上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除了墨家、项梁少羽那么几位、最后就是青冥与独孤映雪还有云淼之外别无他人。 苏夜幽深信不疑,那些人是一条船上的人,不会出卖她。所以,她这样的穿着打扮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出去绝对不会被那些人认出来。 想到这里,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桑海街道上还是熙熙攘攘,小贩照常赶集,几天之前的变故烟消云散,而繁荣照旧。 她抬起头,牌子上用小篆写了四个大字:有间客栈。 她视线往下,原来敞开营业的大门如今无人问津,大门紧紧合拢,门上被人用大红色的颜料写上一个封字。这个字,深深得刺痛了苏夜幽的双眼。 苏夜幽的双手情不自禁的扶上门,触手可得手掌心是一片冰凉,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一样,难受得要命。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心底一阵抽搐。 大家…… “姑娘,哎呦!这里不能进去的!你可知?这鼎鼎大名的庖丁丁大掌柜竟然是墨家的叛逆分子!啧啧,这不,他被官府的人带走了?这有间客栈也被封了,里面干活的人有嫌疑的都被官兵拉走了,那些鸡鸭鱼鹅,充公的充公,被拿走的被拿走。” 苏夜幽闻声回头,是一位麻衣驼背的老人。 而她认出他,是以前常常在门口摆摊买菜糊口的那个孤寡老人。 听他这么说,她已经能够想象出曾经与她一起的人最后是怎样的结果。就算洗脱罪名,下场也不见得会怎么样。她不敢想象是怎样后果,摇了摇头。 而她,是幸运的。 “老大爷,那你知不知道从前这里有一条大黄狗?”苏夜幽忍不住,还是询问大黄的下落。毕竟,是她在大街上弄回来的啊…… “是在街上经常到处乱跑的那条狗吗?” 老人反应有点迟钝,他哑然须臾,接着慢条斯理地回答。 大概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耳朵是不怎么好使。 苏夜幽暗自窃喜,那双清澈的眸子尽是欣喜之色,她使劲点了点头,飞快的说:“是啊!” “小老儿见它可怜,又念叨着自己还有一口饭吃,又怕这兵荒马乱的被人家填了肚子,便让它跟着老儿了。”驼背老人脸颊上的皱纹像是干枯的树皮,他狭长的双眼微微一眯,便成为一条黑色的缝隙。老人一愣,接着转过头去问苏夜幽:“莫不是,这条狗是姑娘您的?如今,是来寻它回去的……” 苏夜幽就像吃了定心丸,而她松了一口气。心尖子上的大石头终于被挪开。可她一听老人这话,摆了摆手却否认:“不是的!我啊,只是路过。那个,我常常在街上看见它,好几天没有见到它了,所以想问问。” 以前的身份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专门替人打杂的店小二而已呀,如今有机会穿戴红妆,对面却不识。 老人背着手,也不愿意再多问什么。他转身慢吞吞地道:“哦,是这样啊……桑海这段时间不太平,有间客栈被封,这里也不可以待久。小姑娘,提早离开罢。” 苏夜幽没有说什么,附和着点头回应:“好的,我马上就离开这里。”然后又对老人道谢:“多谢了!” 离开了有间客栈,她漫无目的往前走。 桑海还是桑海,有间客栈却没了…… 桑海依旧是桑海,可没有了当初来桑海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变? 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蜃楼背对着照射而下的阳光,依然金碧辉煌。苏夜幽迎着海风,她扶着栏杆一声惆怅。 四个人来看蜃楼,现在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阿言,你到底在哪? 她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太渴望大团圆那样美好的结局,过去小黎不在的时候总是思念小黎,现在杞言不在了她又想念她?可事实上,老天待她不错,大家都回来过,但永远不能在一起。 “蜃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