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一日,清晨。
远处的天依旧阴沉无比,仿佛夜晚从未散去一般。
“叮咚——”
彼时的尚蒂伊,一行人行色匆匆摁下门铃,焦急等着里面的人开门。
思维特闻声急忙跑出来,一瞧门禁,却发现这些人他都不认识。他立马就转身欲回去,可门外之人在此时却喊出了他的名字。
“思维特,我是厉澄,孙然的先生。麻烦你开开门,我有事和你商量。”
厉澄?
厉先生?!
思维特急忙打开房门,见确确实实是厉澄,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事情终于还是吐露了出来,“厉先生,我家少爷他……好像不见了。”
厉澄一愣,随即看望身侧的人,见他不为所动,立马便意识到外祖父已经知道了。他敛下神色,朝思维特道,“我知道,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你,孙然到底在什么地方?”
“纽约,但是现在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红鹰夫人寄来了这封信,让我去接人,可是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他们了。”思维特将信递给厉澄,转身去泡茶。
厉澄冷着脸看完了信,扭头冲身侧的人问道,“他被带回华夏了是吗?安川,是不是?”
“是。”那人点了点头,“您别急,老爷子派人进去了,不会让孙少爷出事的。”
“那我们现在立刻回国去。”厉澄将信塞进口袋里,朝思维特喊道,“不用弄了,你叫几个人跟我们回华夏去救人。”
思维特闻言赶忙放下手里的工作,跑过来看着厉澄,露出满脸的歉意,“厉先生,实不相瞒,先生留下的人……都……”
“都怎么了?”厉澄不禁蹙起眉头,“爱杰罗先生不是有很多朋友吗?叫几个人……算了,那你跟我去吧,赶紧走。”
“是。”思维特叫来了祝清风和德露思,三人跟着厉澄踏上了前往华夏的路。
行云斜斜,波光粼粼,远方总算看见了一抹微弱的光亮。
孙然靠在窗边,无力的想顺着窗户一跃而下。忽然,他的肩头被人轻轻拍了拍,他扭头看去,就见张煦递来了半个苹果,而另外半个,正在他嘴里。
“我不饿。”孙然收回视线,看着窗外的云彩,眸中似有精光一闪而过。
“不饿也吃点吧,回华夏没那么快的。”张煦啃着苹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能看见一片片望不到尽头的云,“你是在担心他们吗?”
“没有。”孙然摇了摇头,不想多言。
半小时前,川泽急匆匆赶回宅子,那身上冲天的血气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一颤。他回来什么话都没说,带着他们便坐上了私人飞机,直奔华夏安川。
“被我哥哥吓到了吗?没事,我哥哥就是那个样子的,估计是在你父母那边吃了苦头。”张煦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后歪头看着孙然,“安川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你和我讲讲好吗?”
孙然眨了眨眼,说来他对安川也没什么印象。他想了想,冲张煦笑了笑,“你去了不就知道了?眼见为实不是吗?”
“说的也对,只希望他们的恩怨不要破坏我们的友谊。”张煦抿了抿唇,“你……喜欢你的先生吗?”
“喜欢是什么感觉呢?”孙然不答反问,“尚且年幼,不懂爱不懂情。我回答不了,抱歉。”
“我就随口一问罢了。”张煦挠了挠头,将苹果啃了个干净,转头看着川泽。
走的匆忙,川泽身上依旧穿着那已经染了血的外衣。那衣服本就是黑色,此时染了血,更显得颜色幽深,凑近还能看见里面裸露的伤口。
“哥,你要不要和我换个衣服?伤口感染了可怎么办啊”张煦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凑到了川泽身边,“他们很难对付吗?”
川泽斜了他一眼,撇了撇嘴,“离我远点,有毒。”
“啊?”张煦闻言瞬间慌了神,上手就要脱川泽的衣服,嘴里碎碎念着,“那可怎么办啊,解毒的人你带了没啊,一会儿伤口发炎恶化,我们该怎么办啊?”
川泽皱着眉头看着他,“闭嘴,吵死了。”他瞧了孙然一眼,忽然扯了扯嘴角,“孙然,你身上有武器,对吧?”
孙然抬眼看他,似是懒得解释一般,当即解开了自己的衬衣,露出带着伤疤的躯体,“没有。”
确定他看见了,孙然便重新扣上了衣服,“我要是有武器,就该趁你病要你命!”
“呵,我想也是。”川泽偏头将视线重新落在张煦脸上,这小子满脸的焦急倒是看得他有些想笑,“放心吧,死不了,你离我远点,一会儿过给你就不好了。”
张煦摇了摇头,执意要和川泽交换衣服,“我不怕,哥哥,我什么都不怕。但是我只有你了,能不能不要让我担心……”
川泽神情微动,略微有些失神,他知道这小子缺乏安全感,所以以往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将人带在身边。以至于这小子半点人不会做,天天想着和别人干架。
从小到大都爱当别人老大,训他吧,他就和你怼,说你是老大,我也要当老大。
川泽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不自觉就温柔了下来,“听话,哥哥不会有事的。哥哥是什么人,没那么容易死的,衣服穿好,一会儿生病了,我可没功夫搭理你。”
“我又不是你,哪那么容易生病。”张煦脱下外套披在川泽身上,抬手擦了擦川泽脸上的血迹,这才重新坐回了孙然身边。
川泽看着他的脸,又看了看孙然,眼中忽然就多了耐人寻味的嘲弄。他抬手拉紧了外套,选择闭目养神。
二十二日凌晨两点半,几人抵达安川。
孙然刚下飞机便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他抬手揉了揉,这才看清楚了他们脚下的路。
“哥,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张煦扶着川泽,四处看了看,发现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别说看清楚了,就连前方的路都有些模糊。
川泽松开他的手,先一步朝前走了些,他回头看着张煦,冷声道,“这里是,张家祠堂。”
孙然咽了咽口水,心底一阵寒意直冲全身。他们不是去安川吗?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黑灯瞎火的,去什么地方不好,非要去祠堂?
这川泽莫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吧?
“祠堂?去祠堂做什么?”张煦搓了搓胳膊,夜里的带着些露水的风,吹在身上时,还是冷的。
“先休息,等人。”川泽打开手机手电筒,推门而入,随即摁下开关。灯光亮起的一瞬间,总算是让黑夜里多了一些明亮。
“等人?等什么人啊?”张煦抬脚跟了进去,孙然看了看四周,还未等他有什么动作,身后的人便将他推了进去。
孙然被推得一个趔趄,当即扑进了川泽怀里,张煦瞪圆了眼急忙拉开他,“你小心点,我哥哥身上有毒,小心把你毒没了。”他拍了拍孙然身上不存在的毒,扭头看着川泽,“你也不拦着点,自己有伤都不知道吗?”
川泽闻言也不恼,他笑着舔了舔唇,一个旋身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撑着脑袋休息。
张煦见他如此,也不敢再吵吵,拉着孙然坐在了旁边,他打了个哈欠,便趴在桌子休息去了。
张家祠堂,可是安川那边,不是李家的地界吗?
孙然掀起眼皮瞧着川泽,莫非这个人,和李家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对宝藏势在必得,又可以随意踏足李家的地界……莫非,他也是李家的人。
孙然皱着眉头想了想,那这个人认不认识李昀锐和李昀萧?他抿了抿唇,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做。
孙祁他们在另一架飞机上,若是现在冲出去救人,恐怕只会适得其反。先不说救了他们,自己能不能顺利离开,就单单孙祁而言,逃跑就是不可能的。
现在就只能希望父亲和母亲他们能找到这里,过来救他们一命。而自己……
进入那里的路只有自己知道,他无论如何都是要跟着进去的。左右里面机关重重,但凡川泽他们踏错一步,自己也能化险为夷。
可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父母那边能不能过得来。
“想什么呢?”
耳畔传来人声,孙然扭头看去,却只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半蹲在自己身前。
“你是谁?”孙然低声问道,“你是他们的人,还是……”
他暗暗踩实地面,若此人是敌非友,他就需要更加小心他们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以防自己莫名其妙死在半路。
那人轻声笑了笑,“你一定要一个答案的话,我只能告诉你,我谁的人都不是。我只是奉命来护你平安,别的你不需要管。”他扭头看了看四周,递上了一枚白色药丸,“吃了,你已经被下毒了,居然半分察觉都没有吗?”
孙然盯着他,又仔细看着他手里的药。明明这人说是来救自己的,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下意识想要逃离呢?
莫非……
“川泽,你这样,可就不好玩了。谁知道这药到底是解药还是毒药?”他偏头不理,川泽适时睁开眼,看向他这边,“不错嘛,果然不愧是红鹰的孩子,警惕还是有的。”
见川泽发话,那人低头重新站开了几米,再不复刚刚与孙然说话的那般亲昵。
好险。
孙然咬紧牙关,要是刚刚自己真的吃了那药,还有命活着等人来救吗?
“睡会儿吧,天亮了就出发。”川泽笑了笑,起身走到了祠堂正中央,他理了理衣服,跪在了莆垫上。挥挥手,便有人送来了三炷香。
他亲自点上,乖顺的磕头,这才起身将香插上,孙然看不清他的脸,可那背影却是那样孤单。
让他不禁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同样的孤单,同样的无依无靠。
可他没有川泽这样的魄力,能够东山再起,为父母亲人报仇。他只能拼命的活下去,不让天上的家人担心……
可惜天意弄人,他来到了这里,接手了本不属于他的人生。
本以为能好好的,活出不一样的未来,却阴差阳错重新回归地狱,一次一次面对着那些曾经让孙然无比恐惧的人。
孙然,快了,就快结束了……
你不要怪我好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以为你离开孙家,是为了追求爱情,可是现在想来,或许你也是为了活下去。抱歉,真的,很抱歉。
他死死掐着手心,这才让自己恢复了一丝冷静。
手心传来的疼痛感让他不禁蹙起眉头,孙然翻开手掌一瞧,只见那一道道痕迹都无比清晰。他叹了口气,撩开衣袖看着手腕上的疤,却不想入目的不是疤痕,而是一条手链。
“四叶草寓意有幸运和健康快乐之意,第一次见呢,爸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希望你能收下。希望你以后都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厉旭景……
爸爸……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也有些看不透自己的心了。
有问题的到底是孙然,还是占据孙然身体的我?
他自嘲的笑了笑,也许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