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澄如此想着,毕竟那里有爱杰罗先生,或许孙然大难不死,会选择先去祭拜爱杰罗。
当日,他便孤身去了巴黎,一人远赴他乡,只为寻到一丝关于孙然的线索。
一晃三年,厉澄途经新西兰与纽约,可皆无半点消息。他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前些日子,听说祖母摔伤了腿,他只得在这一年的寒食,赶回云城。
春夏秋冬交换三余载,然而远方的风,却依旧没能带回有关故人的半点消息。
彼时的厉澄,早已褪去了当初的青涩,学会了掩盖情绪。就算心里想着什么,也绝不再外透半分。
“回来了,洗手准备吃饭吧。”覃玉芝一出门就瞧见了站在四合院门外拉着行李箱的厉澄。她对这个孩子甚是想念,却也知道他不愿回家的原因,于是没再多说什么,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厉澄看着她,心里不禁一阵心酸。上一次见到她时,还未发觉祖母已经如此年迈,只觉得她温柔和蔼,待自己也是极好。
“祖母,听说您摔伤了,如今身子好些了吗?”厉澄拉着行李箱,跟着她进了屋,他关切的询问道,“您需要什么东西,可以叫人去买,何必自己出门呢?”
覃玉芝看向他,从怀里掏出两枚平安符递给他,“我知你心里放不下,便去求了这个,希望你们俩,都平平安安的,那才好。”她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别和你祖父一般见识,他不过是气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是真的厌恶他,不是真的想要阻碍你们俩的事情。卿予,孙然出事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你也别太担心,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厉澄接过平安符,将它们妥善放进胸前的口袋里,确认东西不会掉出来,这才朝覃玉芝点了点头,“我明白,但祖父如此行事,我实在接受不了。”
“你……唉,难道你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寻他吗?”覃玉芝说完便发觉自己这话说的也不对,索性就闭上了嘴,领着人先进了房间。
厉澄看着她,抬手抚上那紧贴着胸膛的平安符,“他会没事的,我等他。祖母,能不能劳烦您帮我和祖父说一声,别再给我介绍人了,电话打得我真的很烦,我一个都不喜欢……”他几步便追上了覃玉芝,语气诚恳诉说着。
“祖母,我心里已经存在了一个人,就算他不会再回来了,在我心里,也不会有别人的半分位置。”厉澄板着脸继续说,“你们明明知道我心有所属,又何必耽误别的人,给别人添堵,也给我和孙然添堵?我还没离婚,就算我离婚了,我想,再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于我而言,也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覃玉芝闻言微微皱起眉头,不明白厉澄怎么会如此说话。
“祖母,是他教会了我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或许他在你们眼里是谁都可以替代的存在,可在我这里,他不是。祖母,当初祖父拆散了我的父母,您不是也很生气吗?那您能不能帮帮我,我不想步他们的后尘,我与他说不通,父亲也不愿理我。”厉澄垂下眼睑,这三年里无尽的思念没有一刻不包裹着他,“如果连您也觉得我们应该分开,那或许这一次,就是您见我的最后一次了。”
“胡闹!”
忽然,身侧传来一声怒吼,厉澄扭头看去,就见厉旭景板着一张脸,拧眉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你祖父关心你关心错了吗?”
“他那是关心,我认。可父亲,当初他拆散你和母亲,现在又在拆散我们,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关心我们?!还是单纯为了他口中的缘分是比人心还要重要的东西!!”厉澄不管不顾的吼了回去,“您说过,你和母亲分开的日子里没有一天不思念她,为什么这种事情到了我身上,为什么我同样经历着当初您的无助和痛苦,你却反而站在了我的对立面呢?”
他吼完便扭头不再看他们,手里的行李箱被他攥的死紧,直到手都痛得麻木,他这才稍稍松了些力。
“……我不是这个意思,卿予,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你听我说,父亲当然是希望你们俩好好的,孙然那孩子我也是喜欢的,可你不该一走就是三年,和家里也无半分联系,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厉旭景见他真的动了怒,也只好先收起了自己的脾气,上前好言相劝道,“你听话,先顺着他,等他走了,我们绝对不会再干预你的事情。你知道的,你祖父心脏不好,你就不怕给他气出毛病吗?”
厉澄垂眸看着脚下的地板砖,缓慢摇了摇头,“我没有要气他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他不要再管我。我不会去相亲的,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我都不去,我有喜欢的人,我不能对不起他,也不能耽误别人,我耽误不起。”他说完便不再管他们,拉着行李箱回了房间,行至拐角,他回头看着二人,道,“如果不能答应我这个简单的条件,我祭完祖就走,至于什么时候回来……看他口中的缘分吧。”
他径直回了房间,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覃玉芝叹了口气,“你劝劝你爸吧,这孩子本来就执拗,遇到孙然还好些,脾气好了很多。这人一走,又回去了……还有你,以后少在他面前提相亲的事情,以前让你去的时候,你不是也要死要活的反抗吗?”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是一家人,还真不进一家门。”
厉旭景抿了抿嘴,“……可他也不一定听我的,我也没提,是父亲和卿予老是提,闹得现在家里简直是乌烟瘴气的。”
覃玉芝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瞪圆了眼道,“还不快去,要是卿予明天祭祖完了就不回来了,你看我扒你一层皮!”
厉旭景挠了挠头,只好转头去了父亲的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覃玉芝捻了捻手指,“缘分什么的,哪有人心重要呢?”
老头子,小舒已经不愿意回来了,你还要把卿予也逼到国外去吗?
她垂眸想了想,去厨房端来饭菜,敲响了厉澄的房门。
“咚咚咚……”
“吱呀——”
厉澄冷着脸打开门,见是祖母,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您别忙了,我饿了会自己吃东西的。”
覃玉芝笑了笑,“吃东西?我还不知道你,和孙然那小子一个样,不饿到胃疼是不会吃的。先吃点东西吧,你爸啊,找你祖父去了。”她将饭菜放在桌上,顺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累了吧?”
厉澄无法,只好坐下来先吃东西。闻言,他愣了愣,“还好。”
“孩子,你我都信事在人为,祖父说话不好听,那我们就不听。他要是再给你介绍人,你就告诉我,我和你爸半夜给他连人带被子扔出门去,可好啊?”覃玉芝朝他笑了笑,“老是板着脸,孙然回来,该说你脾气冷淡了。”
“有吗……”厉澄抬手摸了摸脸,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祖母,您又笑我。”
“我哪笑你了?我说的是事实,你从小脾气就倔,我还能不知道?”覃玉芝看了看房间,布局和孙然在时差不多,只是窗帘的颜色总是换,已经由绿换成了蓝。
厉澄动筷子吃饭,时不时和覃玉芝聊两句,似乎什么都没变,可又说不上来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覃玉芝看着他那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心里那悬着的念头始终是无法放下。沉思许久,她将房门反锁,轻声问道,“若是真的找不到,你是不是就打算去陪他了?”
厉澄怔愣在原地,半天都不敢吭声。
为什么会突然回来,是真的想通了吗?
不,或许是想再看看这些曾经的家人,朋友,好一走了之。
“卿予,你不能这样想。现在没有传来他的死讯,不是吗?”覃玉芝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猜对了。她急忙坐到厉澄身边,轻声安慰着这个格外别扭的孩子,“你听祖母说,祖母昨晚做梦梦到他了,他说他过得很好,已经在回来找你的路上了……你要好好的等他,不可以想那么多,知道吗?”
厉澄舔了舔唇,抬起红透了的眸子望着她,“祖母,说来也挺可笑的……我念了他三年,可仔细算来,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半年多。您说……到底要还要遇到什么人,才能抵过他在我心里这无法磨灭的半年……”
覃玉芝无法回答,只能静静的听他说。
“我看过很多明明很相爱,最后却不得不分开的人。我的父母就是这样,可是当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我才真的感受到了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您知道吗?他总是哭,疼也哭,难受也哭,可他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我只能猜他到底在想什么……”
厉澄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许是觉得难为情,他抬手捂上了脸。闷闷的声音传来,让覃玉芝都不禁感叹这孩子真的是憋久了。
“他什么都不愿意说,以至于他都要走了……我还像个傻子一样觉得他真的爱上我了……祖母,我真的好后悔。”厉澄吸了吸鼻子,接着道,“他曾经问我,我爱不爱他。可那时我不懂,不明白什么是爱……我伤了他的心。如今我懂了,我想好了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可他却不在了……您说,是不是我们真的没有缘分啊,为什么没有缘分的人偏偏要遇上呢……”
“卿予,缘分重要,可又不重要。等他回来,你好好告诉他,你的想法,我相信他会愿意与你共同携手,度过漫长岁月的。”覃玉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他哭了许久,该是长期挤压的苦痛,许是无法诉说的思念,终是将这个自诩冷静的男人逼到了这个地步。
窗外,绵绵的细雨一下就是好几天,雨滴落在屋顶,落在树顶,又重重的砸在池塘里。
厉兜兜摇了摇头,几步跑出窝,咬着一个鸭子形状的玩具蹲在了厉澄的房门口。
“汪汪汪!!!”
厉澄久未回来,一回来却又待在房间,厉兜兜叫着,发泄着对这个两脚兽的不满。
厉澄洗了把脸,送走了覃玉芝,打开门就看见了叼着玩具的小狗。许久不见,当初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它,如今也在院子里肆意横行了整整三年了。
“厉兜兜,你也在想他吗?”厉澄看着它嘴里的玩具,弯了弯眉眼,“真好,我们都在想他,你说……他为什么不愿意入我的梦呢?是怕我训他,还是怕我哭呢?”
厉兜兜咬着玩具围着他转圈,尾巴晃成了拨浪鼓,厉澄揉了揉它的脑袋,将玩具丢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去,捡回来。”
“汪汪汪!!!”
厉兜兜冲进雨里,叼着玩具又回到厉澄脚边,满脸写着骄傲。
“厉兜兜,厉兜兜……”
厉澄看着它,想起了当时起名字时无语的孙然,嘴角不自觉便上扬了几分。
“叫什么名字好呢?”那时的孙然咬着手指,思考着给小狗起名字。
“豆豆?家里猫不是叫豆包吗?那干脆叫它豆豆好了。”厉澄笑了笑,把怀里的狗塞进了孙然怀里。
孙然撇了撇嘴,“才不要,它可是姓厉的,厉豆豆多难听啊……不然叫兜兜好了,厉兜兜!你说好不好?”
“好,听你的。”
那时的他,笑得那样开心,若不是亲眼见过他悲伤的模样,谁能想到眼前这个笑得灿烂无比的人,心里满是伤痕呢?
厉澄收起笑容,揉了揉狗头,便将狗赶回了窝,“回去吧,我要去睡觉了,一会儿下午再和你玩吧。”
小狗见他挥了挥手,只好叼着玩具回了窝,头也不回的留了个屁股朝着厉澄。
“……”厉澄无语,不愧是送孙然的狗,脾气都差不多。
他耸了耸肩,回房间继续收拾东西。不过他没有收拾很多,就是带走了孙然留下的东西,袖扣,帽子,还有那双鞋。
“佐恩,玫瑰要开了。”他看着手机里属于二人的合影,虽然是偷拍的,可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念想。
你不是喜欢玫瑰吗?
玫瑰要开了,你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