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携带着缕缕清风,那样的宁静而悠然。
孙亦初安静的躺在床上,伴随着耳畔响起的呼吸声,缓缓进入了梦乡。
市中心的三楼病房,沈染白站在窗外遥遥望着那方明月。
眼底神色晦暗不明,风一吹,月便钻进了云里,带着青年眼里的光,也一同消失不见。
“夜深了,染白,躺下休息吧?”陶静怡轻手轻脚的凑到他身边,为他披上了一件薄外套,让他不至于着凉。
沈染白收回视线,掏出手机艰难的打了几个字,陶静怡只看了一眼,只觉天塌了。
「为什么要救我?」
陶静怡懵了,这是在责怪自己多管闲事救了他吗?
“钱先生明天一早就会过来,我们先休息好吗?”她咽了咽口水,选择转移话题。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
上次也是这样,沈染白一醒就是追着她问: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救他……
陶静怡扭头就要走,可衣角却被人紧紧攥进手心。沈染白固执的将手机递给她,一定要一个答案一般,偏执又倔强。
“染白,我希望你能好起来,我不奢求你变回以前的样子,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陶静怡无法,只好垂眸道:“我看着你一步步成长到如今,我真的没有办法看着你继续这样下去。”
沈染白抿紧了嘴唇,收回手机又劈哩叭啦打了一行字:「你不是有了新人吗?放弃我,选择他,对谁都好。」
“染白,我不是要放弃你,这次的人是上头亲自带来给我的,我只是一个打工的,我拒绝不了,你明白吗?”陶静怡慌了,原以为沈染白会因为那枚胸针对孙亦初意见小一些,却不曾想根本没用。
「放弃我吧,我已经放弃自己了,你这样坚持,我只会觉得你烦。」
沈染白干脆将手机塞进了她手里,转身爬上了床。
“染白,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那你好好休息,晚安。”陶静怡张了张嘴,半晌,才沉默的离开了病房。
关门声响起,沈染白撑着身子又坐了起来。
他目光空洞的望着那道门,仿佛它已经不单单是一扇门,而是阻拦在他世界里的难以翻越的高山。
她只是一个打工的,眼里不会只有我的。
那些人,有着权势,是自己不可能触及得了的,又何谈说出真相……
又让我如何放下呢?
沈染白,你又何尝不是一个普通人呢?
以前就该明白的,不是吗?
他沉默的盯了那门许久,这才怀揣着沉重的心事闭上了眼睛。
“啪嗒——”
“啪嗒——”
陶静怡一步一挪的移动着,明明几步的路,她却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才如释重负般坐到了医院走廊的椅子上。
眼前是漆黑的走廊,唯有远处的护士站还亮着灯。可是微弱又遥远的光,终究是照不到这个寒冷刺骨的角落。
现在该怎么办,沈染白已经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满目皆是认命的沧桑。
难道只能这样了吗?
难道那个阳光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吗?
难道那些伤害他的人,就要永远被他掩埋在无尽的痛苦里而得不到惩罚吗?
不,不可以。
陶静怡死死咬着嘴唇,除了那个人,她想不到第二个能帮忙的人了。
“嘟嘟嘟……”
许是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怯弱的后退,她直接起身去了角落,拨通了那个电话。
已经临近一点半,一通电话突兀的在别墅里响了起来,吵醒了好不容易睡着的男人。
唐亦荷不耐烦的睁开眼睛捞过手机一瞧,陶静怡。
这个点,她打电话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那个沈染白又出事了?
他揉了揉眉心,接通了电话:“喂?”
男人的语气不善,甚至算的上生气和不耐,可却让陶静怡瞬间有了主心骨。她舔了舔唇,道:“抱歉那么晚打扰您休息,染白情绪有些不太好,心理医生明天会过来,但是……”
唐亦荷呼了口气,就知道她打电话十有八九是为了沈染白,他舔了舔后槽牙:“说,我没你那么闲。”
陶静怡一噎,清了清嗓子道:“但是我怕他明天不愿意和医生接触,能不能麻烦您明天把亦初带过来陪染白说说话?”
“哦~敢情拿我弟弟当工具呢?”唐亦荷冷哼一声,道:“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让我明天带人过去一趟?”
陶静怡抿紧了唇,却还是放轻声音道:“染白到底是您手下的人,出事了对公司也不好不是吗?”
“陶静怡,你还是第一个敢威胁我的人。”唐亦荷拧了拧眉,语气一转道:“不过你和我弟弟走那么近,你的头牌不会生气吗?”
陶静怡沉默了:“他……已经生气了。”
难怪。
唐亦荷挑了挑眉,思来想去,居然找不到别的办法。
他抿了抿唇道,“这样,让那个医生在治疗沈染白的同时治疗我弟弟,如果你们同意,我明天就带人过去。”
沈染白的心理医生的业界出了名的钱沉言,是连他亲自出面,都不一定能见到的人物。
“这……”陶静怡不敢擅自做主,毕竟那位钱先生是觉得沈染白合眼缘,才愿意为他医治。
忽然让他多治疗一个病人,唐突,也不礼貌。
唐亦荷早预料到这个结果,他随口答应下来就挂断了电话。可明明房间已经安静了下来,他却没了半分睡意。
如果说沈染白是个定时炸弹,那孙亦初也是。
钱沉言轻易不出手,他和沈染白必然是有什么渊源的,这样贸然将孙亦初交出去,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一是不熟悉,怕孙亦初会抵触医生的同时诱发病情恶化。
二是他本来就没什么安全感,将他交给陌生人只会有坏处。
唐亦荷烦躁的下地离开床,几步走到窗边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他想让父母帮忙,看看能不能联系上钱沉言,可那样的话……
孙亦初的事情父母肯定就会全部知道,到那个时候,他们必然会杀回华夏,将孙家收拾得片甲不留。届时孙亦初夹在中间,也是极为难办的。
左右都不是办法,他现在只能希望陶静怡能想办法搞定那个钱沉言。
“呼……”他沉沉叹了口气,彻底睡不着了。
他干脆换上衣服开车出去了。
此时的东区酒馆,一片灯火辉煌,彩光闪烁处,坐着几个形色各异的男子。
“二彪子,给我整个Long Island Iced Tea(长岛冰茶)”唐亦荷推开门就一眼瞅见了正在与人肆意说笑的赵雄。
他勾了勾唇角,抬脚走了过去,“诸位,好兴致啊,怎么没人叫我?”
黄毛小弟立刻起身拍了拍沙发,恭恭敬敬道:“唐哥您坐,我去叫我去叫。”他安抚下准备起身点酒的赵雄,扭着腰就朝吧台走了过去。
赵雄冲唐亦荷笑了笑,谄媚的递过去一支短支芙蓉王,一旁的白毛会意,当即就要给他点上。
可唐亦荷却挑了挑眉,一脸无害道:“免了,弟弟说抽烟有害健康,戒了。”
“是是是,弟弟说的对,戒了戒了,来来来,哥几个从今天起把烟啊都给戒了听见没?!唐哥弟弟不喜欢烟味!!”白毛起身朝四周的兄弟们喊了一句,不多时,空气里便没了烟味。
“唐哥今日过来……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做的不满意吗?”赵雄咽了咽口水,将烟收进了口袋,“您电话讲一声就是,何必劳烦您跑一趟?”
“怎么,我出钱投资你们开的地方,我来不得?”唐亦荷笑了笑,接过黄毛递过来的酒就一口闷了个干净。
这架势,不是失恋就是事业不顺。
赵雄冲一旁的黄毛使了个眼色,那人点了点头,扭着腰就要坐到唐亦荷身边。可唐亦荷哪里不懂他们想做什么,当即将脚一抬,彻底霸占了沙发。
他若执意要坐,就只能坐唐亦荷怀里。
唐亦荷知道他们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命。
“别整虚的,我家里有人了,他脾气不好,容易和我生气,多担待。”唐亦荷微微一笑,视线绕了一圈落在面前的黄毛脸上。
这个人他好像没见过。
赵雄见状急忙将人拉了过来,他朝唐亦荷嘿嘿一笑,道:“这是我新收的人儿,您应该是没见过。来,阿勉,叫人。”
黄毛眨了眨眼睛,和唐亦荷打了个招呼:“唐哥好,我叫陈勉。”
“陈勉……”唐亦荷眯了眯眼,暗自呢喃着这个名字。
格外耳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赵雄清了清嗓子,笑道:“您喝得这般急,一会儿可别半路吐啊!”
“我的酒量你不知道?”唐亦荷收回脚,可他身边却无人敢坐。竟是让他一人占了半个沙发,也无人敢有半分不悦。
“二彪子,托你给我查个人。”唐亦荷眯了一会儿,总算是想起来了他的正事。
“您说。”赵雄喝了口酒,抬眸看着他:“我一定拼尽全力为您找到。”
唐亦荷点了点头,从手机里调出了一张照片,递给了赵雄:“这个人,叫钱沉言,是个很有名的心理医生。不过我听说他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和他医术不相上下的兄弟,给我查查,找他有点事儿。”
他想得很简单,既然钱沉言没办法靠近,那他身边的人,肯定是能遇见的。若是能混个眼熟,钱沉言帮忙岂不是指日可待?!
赵雄记下了基本外貌和名字身份,打算天一亮就动身。
“您放心,我办事必然是用心的。”
唐亦荷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不放心,就不会特意来找你了。你妹妹的恢复情况怎么样了?”
一提到这个,赵雄的眼眶就有些湿润。他吸了吸鼻子,道:“已经基本上和常人无异了,这还得多亏了您的帮忙,我无以为报,必然会尽心尽力为您办事!”
唐亦荷笑了笑:“就喜欢你这样的畅快人,那我先回去了,诸位慢慢玩。”他朝众人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沙发。
他一走,酒馆再次恢复热闹,只是这一次,没人再点燃那支香烟。
酒馆外,唐安安早已等候多时。
“我记得你不是很能喝吗?”唐安安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不是说明天要陪你弟弟去医院吗,怎么会约我出来?”
唐亦荷低头亲了亲他的脸,笑道:“想你了,想见你,不可以吗?”
“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唐安安无奈扶着他上了车,“去我家还是回你家?”
“我都喝醉了,你还想着回家?”唐亦荷挑了挑眉,“我可是特意喝的酒,是你喜欢的味道。”
“闭嘴吧你,我可没说我喜欢酒味儿。”唐安安瞪了他一眼,驱车去了他的单人公寓。
“累了。”唐亦荷抬手揉了揉眉心,“你明天有通告吗?”
唐安安原本在安静的开着车,闻言皱了皱眉,“你脑子里只有那件事吗?我们那么久没单独相处了,你就不能多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