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七生性谨慎,此时不由得暗暗盘算起来。 辰甫安是个人尽皆知的妹控,早在他夺嫡之前,妹控的名声就已经传遍了三国四海。而他的妹妹现在的处境可不安全,程十七易地而处,若自己是辰甫安,怕是觉得只有将辰池随身带着才稳妥。 那么他现在提出辰池,莫非辰池就藏身在这里? 辰池可也不是个善与之辈——虽然身手只算末流,头脑却是一等一的。她称不上心狠手辣,一旦下手却很少留有余地,若设下埋伏,恐怕自己避无可避。 于是他佯道:“只怕辰池亡国之后,把该她忘了都忘光了。” 辰甫安笑道:“我可以再教她一次。辰池很聪明,不碍事。” 程十七正要回话,忽然听见身后一阵□□绷弦的声音。他没有回头,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大人,孙将军让我传话给你,说是殿下又闹着要出宫,请你办完了事,快点回去。” 弩手中有人喝令道:“你是谁!抬起头来!” 来人闻言,有些苦恼地叹了叹气。辰甫安认得他声音,找准时机一剑挑向程十七,程十七心道不好,手上却已下意识和他对上了招,直打得金铁争鸣、木屑翻飞。他身后乞丐像条鱼似的溜了过去,叫道:“朋友别慌!” 说着已闪过劲射的□□,扑到弩手们面前,趁乱和来人一起夺了几把弩,且战且退,声音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程十七咬牙道:“真想不到,你竟然还有后手。” 辰甫安道:“过奖过奖。” 弩手被引开了一大半,辰甫安自然就能放开了手脚和程十七交手。他虽然也顾忌□□,程十七却更顾忌辰池,一时落了下风。辰甫安武艺本在他之上,瞅准机会,便脱身了。 . 辰甫安脱身之后,并不敢直接回承恩寺。他担心自己会被人跟踪,暴露了辰池的位置。 所以他先跑去兜了个圈子,一边确认自己身后没什么尾巴,一边在一个小摊子上挑了两盒胭脂。回到承恩寺的时候,正看见辰池抱着一把短剑,躺在一把摇椅上。 太阳马上就要彻底落山了,夕阳格外的红,扫在辰池的脸上和身上。她听见辰甫安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便抬头看了他一眼,忽而一笑。 这一笑可谓明眸皓齿,温婉清丽。辰甫安忽然心头一震,这才反应过来辰池已经在自己的视线之外,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辰池笑道:“二皇兄,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走了。” 这是辰池辰甫安先前做好的约定。如果有谁外出时间太久,另一个人就要考虑搬到下一个住处。辰甫安笑道:“二哥就这么让你不放心?这刚多久!” 辰池笑而不答,只是起身向屋内走去。末了倚门一回首,道:“二哥,你总得多保重自己,别总让我为你担心呀。” 辰甫安察觉不对,辰池却已经关上了门。他只好去问索玛,结果索玛也一脸茫然:“我们今天刚收拾好东西准备走,辰池忽然说再等等,你没过多久果然就回来了。也没什么啊……” 辰甫安追问:“没有什么人来过?” 索玛道:“没有啊,就旁边有几个小孩,听说这住着人,好奇,竟然找了过来,还帮我们搬了东西呢。” 辰甫安听罢,知道事是出在这几个小孩身上。可辰池明显心情不好,此事无论有什么后果他此时都不想追问,于是只好跑去辰池房间外听墙角。结果听了半天,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桌前坐着个清瘦的影子。 他最后敲了敲窗棂,把怀里已经被捂热了的两盒胭脂放在了窗台上。 . 却说辰池,原本正想着白天的事情,听了响动,便只得起身来看。辰甫安跑得快,她没见着,倒是两盒胭脂端端正正放在那,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她轻轻笑了一下,把胭脂拿了进来。从她有印象起,这个哥哥就上蹿下跳的,难得也有这样扭捏的时候。 ……说到扭捏,从前就听说他在江湖里有过一个恋 人,只是后来再没有提过了。那位吴晓姑娘现在深陷穆国行宫,也多半是不得意。国破的时候辰欢城那样血流漂橹,骇得人现在才明白,死是寻常,活着才更难捱。 她心情再次由乐转悲,关上窗,垂头走回屋里。屋里没有点灯,太阳很快就落山了,屋子里也很快黑下来。 黑暗里似乎有人用一把童声在唱:“春风吹入桃源路,吹红千家土。沉香散尽木新发,香屑藏无处。” 她第一次在辰欢城内听到这样的童谣。但是她皇祖父在位的时候,辰台坐拥上一辈治理出的鼎盛基业,又因君主只爱附庸风雅,毫不理会燕桥穆国那些暗潮汹涌,辰台国内歌舞升平,时常被人称为“桃源”。 还有什么“辰”香散尽“穆”新发…… 刚想到这里,辰池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听起来正是自家二哥敲门时的节奏。她懒得去开门,答道:“你自己进来。” 辰甫安隔门道:“仇端也在,我就不进去了。高府刚刚被灭门了,听说是酒肆那边有人认出了仇端,听见他大叫三殿下。你最近小心一些,千万别一个人出去,也别离我和索玛太远。” 辰池沉默了一会,闷闷道:“好。” 门外的人又悉悉索索地走了。过了一会,索玛又来咚咚咚地拍门,叫道:“你哥让我来看着你,在不在在不在?活着吗活着吗?” 辰池只好故作欢快道:“在呢在呢,黑无常白无常来一赠一嘞!” 索玛又叫道:“那你有事叫我啊,我先藏起来了嘿!无常我打不过,你自己应付吧!” 辰池一时想不到有什么轻快的话来回应,便作罢了。谁知没完,没过多久,索玛忽然从屋檐上倒吊下来,透过窗口对她道:“高府那些年轻女孩子都被杀啦,辰老二怀疑有人就针对你这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下毒手。你别怕!要是有人来采你的花儿,我就先拾掇了他的鸡儿!你早睡啊,你睡的不够早我要被辰扒皮克扣三餐的!” 高府死了那么多人,辰池只觉自己平白又背上了无数人命。但索玛大大咧咧的,她也只好搜肠刮肚道:“好啦好啦知道啦,你可别忽然冒出来了好不好?本姑娘刚支走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又被你吵过来了,亏不亏啊!” 索玛嘿然笑道:“好好,有事叫我啊!”说着,就翻上去了。 辰池见他上去,赶紧轻手轻脚地把窗户关上了。后来夜里下了雨,她才打开窗户,扔了件蓑衣上去。 没成想,淋了点雨的索玛第二天精神抖擞地蹦了下来,躺在屋子里的辰池却病倒了。 几个月来,辰池心里都有郁结。她倒也挺希望自己嘎嘣一下病死的,只是知道自己还不能病倒。她却没想到,这会老天给她折了个中,让她病虽病了,却只是病了,离死还远的很,甚至不耽误干正事儿。 她也没放在心上,暗自道是病重了一死了之。反倒辰甫安急的不行,又跑去把蒙家的郎中蒙晦海抓了过来,给辰池开药。 “你自己可能不记得了,你出生的时候后宫正乱着,所以你打从娘胎里身子就不好。后来你母妃找父皇讨了很多药,才慢慢养好了一些。你还以为自己只是身子虚,不好好养着……我怎么放心!”辰甫安拉着辰池的手,恪尽职守地扮演着老 妈子的角色,“二哥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就好了,你就是不听……” 辰池听的面有菜色,却依旧不敢开口反驳。若按良药苦口,蒙晦海留下的这药想必连死人都能救活了,她怕苦,又左右不拿这条命当回事,死活不肯喝。结果辰甫安就非要恶心她说话,她一开口就稳准狠地怼一勺药到她嘴里,真是难为他一次都没磕到她的牙! 慧空在一边支着个小火炉,把那点药来来回回的热。 索玛在房梁上,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把瓦挪开几块,对下面叫道:“辰甫安你换几句话说!” 辰池忍不住一笑,不料又结结实实一勺药被灌了进去。她苦的脸都抽成一团了,辰甫安快手快脚地递了块果脯到她嘴边。 于是辰池拿手护在嘴唇前面,飞快地一啄,叼走他手里那块果脯。辰甫安忽然生出了一种喂鸟的乐趣,对索玛叫道:“我看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还真把瓦揭了!” 索玛道:“你让我看好你妹妹的!人家话本子里面的都是这样的!你不学无术!” 对,他嫌躺在屋顶太无聊,还拿了好几本话本子上去看。 辰池用手掩着嘴,几乎不动嘴唇,飞快道:“二哥这个药真的太苦了果脯也不管用嘛再说了这个其实是小病蒙晦海不都没查出来什么吗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呢你饶了我吧二哥——” 辰甫安听得都要断气了,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她在说什么,立刻反驳道:“蒙晦海还说了查不出来才危险呢!乖乖喝药,就这一剂比较苦,听话,二哥又不骗你——” 辰池正要说什么,辰甫安脸色却忽然一变。辰池一皱眉,抬头见索玛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顿时就绷紧了神经。还不等有人说话,她就知道了他们俩为什么摆出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来。 有人走到了这小院的门口,正轻轻拍着院门。 慧空吓得一 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