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邹姨。”江昊也是笑着重新叫了,又道:“邹姨,你先在后院等着,前面人多,不好过去,等一会儿完事了,我叫阿凝过来。”
“好。”
江昊带了邹玉春在江凝的房间先歇着,自己则是又去了前院招呼客人。
坐在江凝房间里,邹玉春细细打量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桌上放着平常女子闺房少见的书本,她虽然只上过几年私塾,些许认得几个字,但这几年空守着那间婚房,她也拿起了封从义从前的那些四书五经粗粗地读了一些。她凑近一看,《泛胜之书》、《齐民要术》、《汉书·艺文志》,本以为会是什么《诗经》、《论语》之类修身养性的书,此刻心里对江凝更是好奇。
前院热闹非常,邹氏捧着那本《齐民要术》听着来来往往的人声,想起自己成亲时的情景。
那年邹玉春16岁,封从义20岁,从小定下的娃娃亲,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场。
上园村上一次这样声势浩大的办喜事,就是她和封从义的婚事了。那日十里红妆,从下元村邹家到上园村封家的乡道上都扎了红色的纸花,一辆马车盖了红色的车棚,封从义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上邹家迎亲,鞭炮、锣鼓、唢呐……
那个时候邹氏被封家其他几个早进门的媳妇儿抱怨了很久,说自己成亲时都没这一半的热闹,被封孝廉生生骂了回去,因为邹氏是带了丰厚的嫁妆进的封家门。
也曾郎有情妾有意,也曾在婚房的红烛下许过“白首不相离”的誓言,如今想来,更像是一场闹剧,半年的恩爱时光像是邹玉春的一场春梦,在封从义替了封从志的官后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现在,她是封从义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便是今日脱身出了封家,只要她还在雍州,那早晚有一天或许要死于非命也说不准。
眼泪是早就已经哭干了的,邹玉春苦笑两声,“罢了罢了,这辈子能活着,也就值得了。”
前院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下来,送走了陈家众人,江凝这才急急抱着陈道恒给她的木匣子回了房间。
“邹姨,饿了吧,我让阿月煮点面过来,”进了屋子,放下东西,急急打过招呼,江凝又出了屋子,邹玉春站起的身还没坐下,江凝已经又进了屋子,手端着茶水和糕点。
“不用麻烦的,”邹玉春连忙摆手,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这样和声细语的对待过了,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不饿。”
话刚说完,一天未吃东西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邹玉春尴尬地看着江凝笑了笑,低下了头。
江凝连忙倒了茶水,“邹姨,你过来坐这边,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也怪我,没给我大哥嘱咐清楚,应该让他弄点吃的来的。”
“不妨事,今天家里忙,本不应该来打扰的,”邹氏手里握着茶碗,有些局促,“只是……”
江凝拉过邹玉春的手,往手里放了一块绿豆糕,这才说道:“邹姨,你这是什么话,怎么叫打扰呢,你愿意让我帮你,我高兴着呢,更何况还是你先帮的我呢!”
邹氏尝了一口绿豆糕,对江凝笑着点头,心里千般滋味,到了今日,也算是又活过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也是我连累了邹姨,封从义对你起了杀心,也是因为府城跟我有了过节,一些事情被我知道了,不然,也不至于让他下了这般狠心。”
江凝没有隐瞒,她认真看着邹玉春,有些愧疚,陈三的证词会牵连到邹玉春,这是她原先没想到的,所以当邹玉春找到她的时候,她便立刻答应了下来。
邹氏抿了口茶,摇了摇头,看着手里的绿豆糕,“这件事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啊,难道有人杀人,还要怪救人的人发现了这件事吗?他对我的憎恶也不是因为你才有的,从他取了官家小姐开始,我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江凝也是不知该如何安慰邹玉春,只得给她又添了茶水。
“大姐,面好了,你开下门,我挪不开手。”
“哎,”江凝连忙起身开了门,接过江月手里的面碗,把江月让进了屋子,又关上了门,“阿月,这是邹姨。”
江月把小菜搁到了桌上,“邹姨,我是江月,你叫我阿月就行了。”
“阿月,真是个好看的姑娘。”邹氏去接江凝手里的面碗,看着精干的江月,像是见到了少女时的自己,满眼羡慕。
“嘿嘿,邹姨,你快吃,面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哎!”
江月心虚地看了看江凝,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江凝拉了凳子,让江月也在一旁坐下,“上次爷爷和大伯的事情,多亏了邹姨,不然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呢!”
“那邹姨算是我们家的恩人了。”
“是啊,所以这次去府城的时候,也带着邹姨去。”
邹玉春闻言一愣,看着江凝,“那封从义?”
“邹姨放心,他应该短时间内还不可能知道你来了我家的,等去了府城,就先去城外的山里,那里有个朋友的庄子,封从义是不会知道的。”
邹玉春点点头,“真是麻烦你们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江凝摇摇头,“邹姨,你得换个名字,免得让人疑心。”
“嗯,我想好了,以后隐姓埋名的生活,就叫尹春吧。”
“哦,对了,你的娘家那边怎么办?”
“就当我已经死了吧,回去也没有容身之处的。”邹玉春从来就没有抱过希望了。
“好,那过两日我们就去府城,你先在家里安心住着,你放心,这件事也只有我们几个小辈知道,都不会往外说的。”
“嗯。”
第二日,有人在后沟的河边发现了邹氏的鞋子和衣物,众人只当邹氏走投无路投河自尽了,封家还是以儿媳的礼在封家祖坟边上埋了个邹氏的衣冠冢。
而邹家人听了消息,也只是派了人在葬礼那日露了一面,再没有多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