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凝想去倒水，但萧寒山的手还是抓的紧紧的，一点都不放松。

江凝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道：“我去倒水，你得喝点水才行。”

萧寒山依旧是摇头，盯着江凝的眼睛一刻也不愿意挪开，手上的劲加大了几分，江凝竟然有些安心，但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喝水。江凝无奈，看了眼姜老头儿。

“唉……好了，水放这儿了，我们也去歇歇。”姜老头儿叹了口气，将水壶和茶碗放到了床榻前的矮几上，瞅了眼憔悴的江凝，又对还在虚弱喘息的萧寒山道：“你也别老抓着阿凝，你这满身的伤可不能用力，喝点水，还有，阿凝她可是一天一夜没合眼了……阿凝，一会儿大将军可能还会昏迷，到时不用惊慌，记着帮他擦擦身子就好，烧退了自然就清醒了。”说罢，就示意那二人一起出了门。

萧寒山听到这话，紧握的手缓缓松开，满眼尽是心疼，他怎么能相信呢，他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人竟然出现在了他眼前，他张嘴想要说话，想告诉她自己很好，不用担心，想让她去休息，却被江凝制止，“好了，我没事，你不要用力了，我喂你喝点水。”

江凝挪了一下身子，端起了茶碗放到唇边，试着不烫，这才用勺子舀了少许小心翼翼地送到萧寒山嘴边，“来，喝点水。”

萧寒山皱着眉头，嘴唇微微抿了几下，可始终张不开，江凝看到他嘴唇上的裂痕血迹，这才反应过来，他根本张不开嘴，于是放了茶碗，从怀里掏出一块素白的帕子，沾了碗里的水轻轻点在萧寒山的嘴唇上，一边道：“这样好一点了吗？我尽量轻一点，你要是疼了就跟我说。”

萧寒山依旧只是静静盯着江凝的眼睛，心里很是舒坦，他在知道被埋伏的那一刻起，心里想得念得都是江凝，当他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那里的时候，他最想见得也是江凝，也因为还想再见，所以他拖着满身的伤拼死灭了那些贼人，就在他昏迷不醒时，恍惚的记忆里最想见到已然还是江凝……他满心牵挂着她，但又不让人传出自己受伤的消息，怕她担心自责，可他还是最想见到她。

在昏迷的梦里，他终于可以拥着她在一条尽是开着海棠花的路上骑马慢行，从早晨太阳初起，到下午太阳西落，他们在那条道上欢笑，说着天南海北的趣事，在人群里驻足看热闹，在麦田里牵手看夕阳。从春日泥泥到冬日皑皑，行过四季的繁盛衰败，日子像是过了很久，时间也走的很慢，可无论身边的场景怎样变化，唯一不变的是身边的人一直都是她。这个梦成了他偶尔清醒时的慰藉，如今梦想成真的时候一颗心快乐的有些痛意。

只是这次，他还是有些撑不住了，江凝的模样在眼里恍惚闪烁着，他不想睡去，但毫无办法。

江凝见萧寒山双眼眨了几下便合住再未睁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萧寒山……萧寒山……”

没有回应，果然是又昏睡了过去。

江凝心中害怕，起身就要去叫姜老头，跑到门口时看到凳子上的木盆，赶忙抱起放到了床榻前，拿起帕子淘洗了放在萧寒山的额头，感觉还是不放心，便又找了条帕子淘洗后开始擦拭他的脖子、腋下。

折腾了好一会儿，萧寒山还是没有退烧，嘴唇又开始干裂，江凝捧着茶碗手足无措，她在脑子里搜寻着能用上的办法，可这里没有吸管，更没有注射器……

江凝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发现了挂在笔架上的毛笔，一把扯了过来，三下两下便揪掉了头尾，在木盆里来回涮了两下，就在茶碗里吸了起来，还好，可以用。

可是萧寒山不张嘴，捏鼻子、捏下巴、直接掰都没有用，就是不张嘴，江凝这下更是着急了，没办法，她只得跑出去叫回了姜老头儿和萧河。

萧河看着萧寒山，“没办法，这半月来都是趁着大将军偶然清醒的时候喂药喂水，昏迷了就完全没办法了。”

姜老头儿又摸了摸脉，道：“脉象来看已经好多了，只是这不吃不喝可是不行，等会儿还得喝药……哎，这笔筒……阿凝，你用这个给他喂水？”

江凝摇了摇头，一脸的担忧，“喂不进去。”

“那就还是沾水润润嘴皮子吧，他现在这种情况贸然下针我怕他承受不住，只得等着他缓过劲来才行。”

门口传来声音，“都尉，药熬好了。”

萧河去端了药放到桌上，“只能等着大将军清醒的时候喂药了，只是……”

“阿凝，你先去歇着，等大将军醒了我让小四去叫你，这里有我和萧河在。”

江凝摇了摇头，满脸疲倦，这会儿她怎么可能安稳休息呢，这个人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不亲自守着不放心，“没事，你们去歇着吧，我看着他。”

萧河还要再劝，“阿凝，你去歇着吧，一路颠簸，已经很是辛苦，要是还在这里守着，大将军知道了也会心疼……”

江凝依旧摇头，“没事，萧河，你让厨房熬点粥吧，他等会儿要是醒了就可以吃了。”

“可是你……”

姜老头儿知道江凝固执，劝也没用，便对萧河道：“好了，就让她守着吧……”

两人又退出了屋子，江凝看着桌上还在微微冒气的药碗愣了愣神，又看了看萧寒山，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她，“你不能这样犹豫不决，他的伤很重，他还在发烧，你有办法让他喝药的，他的伤不能再拖着了……你这样火急火燎的赶到他身边来，难道就是为了袖手旁观，真的要等着他自己醒过来吗？你不能这样做，他帮了你这么多，你难道还不明白他的心意，要这样眼睁睁看着他难受吗？”

江凝端起了药碗，下定决心，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双手捧着萧寒山的脸，亲了上去，嘴唇相碰，萧寒山牙关紧锁，渡进去的药水从嘴角流出，江凝连忙擦了药水又喝了一口，重新去喂，这一次她用手轻轻拍了拍萧寒山的脸，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嘴唇碰到的时候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牙齿松了松，再抬头时，萧寒山的喉咙动了动，江凝大喜，又连连重复了几次，直到那碗药全部喂完。

“这个药真苦。”江凝在心里想着，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口，“你也会觉得苦吧……要不……你也喝点水？”

于是，江凝又用同样的办法给萧寒山喂了一碗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江凝总觉得喝过药之后的萧寒山眉头已经舒展了很多，心道：“姜老头儿的药果然很厉害。”

江凝长长地舒了口气，靠着床边坐在了地上，她伸手抚平萧寒山时而跳动的眉梢，心里好奇，这个昏睡的人究竟梦到了什么，还这样不安稳。

“如果你不去雍州帮我，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其实你不用帮我的，那些事情我自己就可以解决……”

“我给你写信了，我让萧岩送出去的，信鸽也带了信来，可是你都没有回……我应该想到的，你那么久没回信，我竟然什么都没做，连问问萧岩都没有……”

江凝小声说着，没多久声音便带了哭腔，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是我连累了你，从一开始我们见面，都是你在帮着我，我不应该把你也拉进我的生活里，明知道自己会惹麻烦，还拖累你，我真是太自私了……”

“萧寒山，你好起来吧，以后我肯定不会再连累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