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结束了。”沈易说。
电话那头“哦”了声,随后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想来是沈律起床了。
“你微信发个定位给我,站路边等着。没喝酒吧?”
“我没喝,其他三个人,有点困难。”说话间,沈易瞥了眼抱着树干的程砾、蹲在地上画圈圈的许昕以及问天上为什么没有星星的顾初。
程砾正自言自语:“安然姐,为什么你想去南方嘛?”
“北方不好么,北方有我啊!”
“我知道,南方有茂行哥,可是茂行哥不喜欢你啊。”
地上的许昕:“画个圈圈诅咒你,程石乐,你这辈子眼睛就瞎吧,就瞎!”
“安然姐能看上你我跟你信。”
“哎,我的成绩要是再好点就好了。”
云云。
沈律耳力好,自然听见电话那头的不对劲,轻笑:“还真是年轻,等着啊。”
“嗯。”
挂了电话,沈易也抬头看天。
“乡下的星星可好看了,像散落的银河。”顾初咕哝着。
沈律来得很快,她换了件墨绿长裙,身材窈窕,下车后,叉腰瞧着动作各异的人,笑了:“这是喝了多少啊?成这个鬼样子。”
沈易不咸不淡说:“两杯倒。”
“哈哈哈。”沈律沙哑的笑声引起程砾的注意,他松开了树干,张开双手扑过去:“沈小姑!”
“别来,一身酒气!”沈律动作敏捷抵住他的额头,程砾受伤:“小姑不爱我了。”
“爱爱爱!”沈律气笑了,把他扔进后座,又去拉画圈圈的许昕:“小昕昕,走,咱回家。”
许昕摇摇晃晃起来被安顿到车里。
沈易把顾初放到副驾驶,自己跟两个醉鬼坐后边。
都坐齐了,沈律发动引擎。
等红绿灯时,她余光瞥见旁边的顾初眼睛涣散地盯着前边,坐得端正,脸不像其他俩人那么红,诧异地回过头问沈易:“这也喝醉了?”
沈易点头:“你和她说句话试试。”
沈律依言:“顾小姑娘,你看什么呢?”
顾初没看沈律,迟缓地伸手指着前边粉色甲壳虫汽车,声音极轻:“嘘,别出声,它要飞走了。”
车内静默两秒,沈律倏而大笑。
绿灯了,前边的车缓缓动起来,顾初愣住,转了转眼珠子,语气有点哀怨:“你看,你把它吓走了,漂亮小姑。”
“好好好,是小姑不对。”沈律笑着回答,从后视镜看沈易,“这下我信她醉了。”
“明天还要去给祖宗烧香呢,小姑,你开快点。”程砾在后面催促。
“人才。”沈律念了句,回答程砾:“小姑要是快点,就直接去见祖宗了。”
“小姑。”沈易适时打断她。
沈律闭了嘴,认真开车。
先送程砾和顾初到他们小区楼下,沈易一手提着一个,把他们送上楼。
到四楼,顾初像是回了点神,又打开了沈易的手指着楼上:“我家到了,谢谢啊,保镖!”
这会又成保镖了,沈易无奈:“能上去么?”
楼道的声控灯亮起黄澄澄的光,顾初自信道:“小看我,当然能!”
她说着,跨了一阶楼梯,脚底软绵绵的,又听她说:“诶,踩棉花了?”
沈易:“……”正要去扶她,这边程砾又开始哐哐敲门。
很快,门开了。
程妈妈披着一条丝巾,开门就闻到股酒气:“哎哟,怎么喝这么多!诶,阿易,进来坐坐吗?”
沈易把程砾交给她,摇头:“不进去了,谢谢阿姨。”
程妈妈没坚持,寒暄了两句,关上门。
沈易上了半层楼,五楼就有了门开的声音,接着是门被轻轻关上了。
他站在阶梯上,发了会呆,才跨下楼梯。
顾初力道尽量轻,可喝了酒,动作不受主观意识操控,她在黑暗中被鞋柜绊了下,发出声响有点大。
顾蓉醒了,以为是孟庆丰喝醉了酒回来,急忙走去客厅,打开灯才发现是手足无措站着发呆的顾初。
顾初看见了她,下意识道歉:“妈,我不是故意的。”
顾蓉闻到空气中的酒味,也知道她喝了酒。
“没事,喝酒了?”顾蓉扶住她的手,把她带到椅子上坐下。
顾初乖巧地点头。
顾蓉皱眉:“年纪轻轻学大人喝什么酒,等会,我给你冲蜂蜜水。”
轻轻斥责了声,她又去厨房烧水给她兑蜂蜜水。
听着厨房传来烧水、洗杯子的响动,顾初因为那句斥责低着头,抠着手指,像个犯错的小孩。
五分钟后,顾蓉用热水化了蜂蜜,再兑了点凉白开。
走出厨房时,她看见女孩低垂着头,细嫩的脖颈在灯光下显得更白,神情落寞。
她怔愣片刻,把蜂蜜水放在她面前:“喝了去睡觉。”
顾初接过,慢吞吞喝了下去。
其实顾初和她只像四分,六分像她爸爸,所以每次看见她,顾蓉总能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情感。
那段错误、荒唐的过去。
所以,她对顾初稍微冷淡了些。
可到底,哪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顾蓉叹了口气。
她不是没看出顾初的局促,不是不知道孟庆丰的不在意。
可每次心怀愧疚想对顾初好,顾初却总是无意识的疏远抵触。
顾蓉犯难,也心生距离。
玻璃杯搁在大理石桌上,发出叮当脆响,顾蓉回神,顾初已经喝完了,正发着呆。
顾蓉准备接过杯子去洗,顺便叮嘱她早点休息。
没想到顾初抬起头,眼眶红了一圈,小声道:“妈妈,你再忍忍好吗?”
顾蓉僵住了握杯子的手,像是没听清:“什么?”
顾初垂眼,眼皮和睫毛遮住了眼底,抠着手:“我还有一年半就上大学了,我考远一点,你就不用看见我了,也不用厌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