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空开坛讲经的最后一日,陆吟她们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 香客们见了空大师离开大雄宝殿,虽然有些遗憾,仍旧陆陆续续走出报恩寺,但是也有人跟陆吟她们一样,留在原地想要求见了空的。 知客僧释慈一个个解释,了空大师连日辛苦,需要休息,却依旧有人坚持想见大师一面,陆家这几人就是如此。 陆榕见状,心急得很,顾不得身份,脱口道:“请释慈师父与了空大师通传一声,就说是崇宁候府老太太求见,请他为出征在外的首辅大人念一段平安咒,佑我大盛军队凯旋!” 陆榕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释慈再不通传就是不愿大盛军队凯旋归来,这样的罪名他可背不起,只得苦着脸道:“那请几位在此稍待片刻,贫僧去问问了空师叔是否方便,见或不见还是得师叔说了算的。” 陆榕忙点头道:“这是自然!” 释慈交代了几个小沙弥代为照看,便匆匆往后院僧舍赶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空禅房门外,他轻轻敲了敲门,问道:“了空师叔现时可有空闲?” 等了一会儿,屋里才传来略显疲惫的声音:“可是有香客求见?让他们过几日再来吧。” 释慈道:“是,师叔,师侄这就去回了崇宁候府的女施主。” “等等!”屋里的人疾声阻止。 “师叔?”了空师叔从来都是慢慢悠悠的,释慈几乎没有见过师叔如此急切的模样。 “你说的崇宁候府……可是姓陆?” 释慈道:“正是,是陆府的老太太想请您为出征在外的首辅陆大人念一段平安咒。” 了空沉默片刻,终是听从了自己的内心,道:“你去请他们过来吧。”随即又掩饰般补充道:“陆大人出征在外,为国效力,我能尽些绵薄之力也是好的。” 释慈道:“是,师侄这便去请她们过来。”说完,又匆匆离去。 禅房里盘腿而坐的了空缓缓抬起双手,朝上一面的手心,不知何时已被指甲抠破,显得血迹斑斑。 而他自己的心,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他年少出家,十几年来清心寡欲,一心扑在佛学上,佛学一道博大精深,即便穷尽一生,所能了解的也不过沧海一粟,他从不怀疑自己侍奉佛祖的决心,也早已有了这种觉悟。 但这是在遇见陆吟之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对这个姑娘上了心,当初救她,不过是本着慈悲心肠的举手之劳,她说会在寺里的佛前祈福一年以报恩德,他也只是感念她的诚心,并未多想。 直到后来,寺里的小沙弥因她犯事,惊动了戒律堂,他才再次注意到她。 他们说她长得很美,他回想她的面容,似乎确实如此;他们说她非常坚持,日日长跪佛前,他听后,鬼使神差般绕道去了大雄宝殿,果然见到那一个跪坐在佛前的曼妙身影,他知道,她日日所念的经文是为他祈福! 自此,他真真正正将她记到了心上,每日前往藏经阁时,他不受控制地想去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个背影,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是个错误,可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直到那一日,他听说她被方丈师兄请去饮茶,他才终于慌了神,一改往日慢悠悠的行事作风,飞快往竹林中的云霞亭赶去,见到她坐在那里毫发无伤、神色如常,他那颗急速跳动的心脏才终于安定下来。 那日,是自她病愈后,他们第二次相见。 师兄告诫他注意言行,不要日后追悔莫及,他面上表现如常,心中的混乱却掩饰不了。 此后,他逼着自己不要再去想她,不要再去看她,表面上他看似做到了,只是在打坐念经,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究竟走神了多少回,他终于意识到,告诫和逼迫是没有用的。 那日,济善突然来告诉他,她相见他,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他的心脏狂跳,月余的佯装和掩饰全部失效,他害怕这样的自己,所以让济善告诉她不便相见。 谁知,自那之后便没有机会相见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想喝杯茶冷静一下,却打翻了茶杯,管不了门外的济善是否会多想,他的心已经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回家以后,他继续日复一日的修行生涯,可是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种心如止水的状态了,想她,发疯一样地想她!他的骨髓在叫嚣,他的思绪在狂舞! 他终于做了决定,开坛讲经,他想,若她得知这个消息,也许会来,毕竟,他们的一年之约尚未期满! 为期十日的开坛讲经,第一日,她没来,第二日,她还是没来,第三日、第四日,她依旧没来,看着越来越多闻讯而来的香客,他心里的失望却愈发浓重。 第五日,他几乎已经不再抱有希望时,她竟然来了!那一刻,在众多香客面前,他几乎失态! 之后的第六日、第七日,一直到最后一日,哪怕香客越来越多,她日日都到,他无法忽视心中的喜悦,也无法控制自己日日为她和她的家人留出好的位置,在她面前的每一次讲经,他都尽力做到最好,即便她对此一无所知。 他以为最后一次讲经完毕后,自己又见不到她了,谁知释慈竟然告诉他,她家老太太想请他代为祈福,他又一次为她破例了……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仓央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