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站在你离开,离开的路口
你既然无心,我也该放手
何必痴痴傻傻纠缠不休
这首歌,突如其来,仿佛特意,为他准备。
阿炳思绪万千,匆匆太匆匆,他已经过了,死缠烂打的年龄。
那一夜,阿婉和阿蓉聊了很多。
阿蓉,只记住了一句话:允许事情经过,允许事情发生。
阿婉,只记住了一句话:新来的交付部经理,是阿蓉的表哥。
阿炳付钱,下车,已经是周五,凌晨零点三十分。
阿炳路过初恋烤鱼店,发现汉斯和那个披发男子。
他们的屁股,像被铁钉,钉在椅子上一样,一动不动,两个人,一人占一个桌子。
深圳,这样的怪人,很多,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干嘛的,他们,也不上班,找一个,能喝啤酒的地方,一坐就是一天,从春天坐到夏天,再从秋天,坐到冬天。
从去年,坐到今年。从明年坐,到后年。
阿炳到家楼下,点烟抽起来,他把空烟盒扔进垃圾桶,到百里臣,买一包白沙。
他上楼,躺在床上抽烟,发呆。
楼上,一男一女吵架,声音很大,阿炳睡不着觉,他听到,一个男人歇斯底里的嚎叫,紧接着,是女人的放声大哭,
那哭声,变成了惨叫,像是女人被挨打。紧接着,是摔碗的声音。紧接着,楼下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那段时间,全深圳市,好像每个小区,每天都有人吵架,夫妻吵,母女吵,邻居吵,保姆吵,小孩吵,老人吵。
阿炳躺在床上,头脑里,充满阿婷的影子,从十九楼开始,每一个画面,像放电影一样,主动出现,无法停止,无法关机,除非睡着。
阿炳睡不着觉,阿杰也睡不着觉。
周四下午,所里发生了三件事情,上午进来了十个男人,十个女人,阿杰打听,别人说是会所被端,提供特殊服务。
这样的画面,阿杰在深圳卫视是看过的,经常看到,警方冲进一个会所,所有的女人蹲在地上,抱着头,所有的男人也蹲在地上,抱着头。
阿杰不知道这些人,后来去哪了,今天,他知道了,原来,他们进来了。
上午还进来了一拨人,一打听,说是SPA店开会员卡的骗局,这些抠脚大汉,给自己弄一个美女头像,就在网上和陌生男子搭讪。
说自己店里有特色服务,客户来了,就让他们办会员卡,结果呢,充几次卡,就是没有等到特色服务,有个客户充了一万,发现被忽悠,客户选择报警。
据涉案金额大小,有的进了看守所,有的进了拘留所。
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有特色服务的会所,一口咬定,自己是正规的。
正规SPA店,半遮半掩,说自己有特色服务。
这就是深圳特色。
下午,所里放走,二十个男人,二十个女人,看来,是另外一个会所,一个规模更大的会所,十五天前,该会所被警方突击。
拘留所,就像韭菜地,割一茬,又长一茬,一年四季,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从不打烊。
阿水被关押在龙岗看守所,这里关押的人,比拘留所关押的人,档次要高那么一个段位,有些是财大气粗的大老板,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有些是刚创业的小老板,为了第一桶金,主动选择捞偏门,有些人戴着眼镜,文质彬彬,温文尔雅,还有些人,稳重严肃,踱着方步,像是干部。
看守所,可以戴眼镜,但是,金属螺丝钉的眼镜,不能戴,要戴,必须是塑胶钉。
和拘留所的犯人小打小闹不同,看守所里关的犯人,一般数额较大,小偷小摸,和汪洋大盗不是一个量级。
和拘留所的四海一家亲不同,看守所,有明显的鄙视链。
从犯罪类型上说,盗窃犯看不起抢劫犯,比如说,汪明珠从上海,大老远,来深圳蛇口找工厂,一个人走在路上,两个人骑摩托车男子,从后面把人家包拽着,把一个女孩子,拖在地上,拖老远,汪小姐脸都拖破了,在盗窃犯眼里,这种抢劫犯,真不是妈养的,没有人性。
是的,盗窃犯不伤人,有人性,抢劫犯,抢东西,还伤人,没人性。
盗窃犯看不起抢劫犯,诈骗犯看不起盗窃犯。
诈骗犯认为盗窃犯技术含量低,趁人不备,偷袭别人,真是小人行径,龌龊至极,要搞钱就光明正大的搞钱。
是的,诈骗犯就是光明正大,让人把钱乖乖掏出来的。
不背后算计人,这是诈骗犯看不起盗窃犯的主要原因,要算计,就当面算计你。
从犯罪动机上说:为钱犯罪的人看不起暴力犯罪的人,暴力犯罪的人又看不起为女人犯罪的人。
为钱犯罪,说明这个人有理性。
暴力犯罪或故意伤害或寻衅滋事,这些人没有理性,一个男人,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了,真丢人。
是人都有情绪,情绪失控还可以原谅,那些强奸犯,完全就是动物,这些人,应该拉去养猪场,给母猪配种。
周五早上六点,阿婉给阿炳电话,让他去一趟公司,找阿芳,说是情况紧急,有要事谈。
阿炳睡眼惺忪,开着车来到画意传媒。
阿炳来到会议室,会议室坐着阿芳。
阿炳背对着门,坐下来,看着窗外的莲花山。
阿炳:"什么事情?"。
阿芳:"我表姐的嫂子,被关进了派出所"。
郭美美炫富的那段时间,深圳市派出所,拘留所,看守所,人满为患。
深圳人,思想观念混乱,社会风气浮躁。
阿炳不吭声。
阿芳:"阿婉说你有个朋友是律师,昨天,我让阿婉打你电话,想约下你朋友见面,后来,我表姐说,别人愿意私了,用不上律师"。
阿炳:"是的,阿婉告诉我,晚上饭局取消"。
阿芳:"昨天半夜,我表姐又对我说,还是需要律师,对方反悔了,不愿意私了,要起诉"。
阿炳不说话。
阿芳:"现在快二十四小时了,所以想请你帮忙,联系下律师,给个建议,怎么弄"。
阿炳:"你表姐的嫂子是干嘛的?"。
阿芳:"她在九五至尊夜总会上班"。
阿炳:"为什么事?"
阿芳:"做头发的时候,她拿了同事Iphone手机,监控查到是她拿走的"。
阿炳不吭声。
阿芳:"她嫂子说,拿错了,可是她同事说,她根本没有Iphone手机,这根本不是拿,是偷"。
阿炳:"手机还给她不就行了"。
阿芳:"人家失主不愿意,非要送她坐牢"。
阿炳:"就一个破手机,自己买一个就行了,你嫂子这种女人,脑子进水了"。
阿芳不吭声。
阿炳:"手机还了,还得理不饶人,送别人进去,不知道积点德,这种女人,是不是心理不健康?"。
阿芳看着阿炳发呆,阿炳今天说话和往常不一样,她不吭声,默默听着。
阿炳:"这些女人,让她们自生自灭好了,你管她们的破事,你心理也不健康"。
阿芳低头,不吭声。
阿炳:"我打电话给律师,你自己跟他说"。
阿炳打了个电话给阿湘,说了两句话,把电话给了阿芳,然后走出办公室,去老地方抽烟。
阿芳挂了电话,阿婉电话打过来。
阿婉:"阿芳,事情谈好了吗?"。
阿芳:"谈好了,律师说,让她们起诉,起诉之后,才有操作空间"。
阿婉:"阿炳还在公司?"。
阿芳:"阿炳,出去了,不知道去哪儿了,他脑袋被驴踢了"。
阿婉笑:"怎么啦?"。
阿芳:"简直就像换了个人,逮谁骂谁。"。
阿婉笑:"他骂谁了?"。
阿芳:"骂我表姐的嫂子,骂失主,骂我,说我们心理不健康"。
阿婉笑:"你没有怼他?"。
阿芳:"不跟他一般见识"。
阿婉:“这个仇,我帮你报”。
阿炳在画意传媒,待到下午四点,提前下班回家。
停好车,上楼,发现冰箱是空的,去吉之岛购物。
路上,正好遇到,小学生放学。
一个女子,左手提着蔬菜,右手用手指头戳一个小男孩的脑袋,这男孩穿着校服,眼中噙着泪,可能是女子的儿子,像是刚被骂过,这女子依然骂骂咧咧说:“只长肉,不长心”,男孩不说话。
阿炳没有听懂,这六个字。
快到吉之岛的时候,发现一个男子和一女子,像是情侣,旁边是一个小女孩在哭。阿炳担心是拐卖儿童的,就上前询问,男子告诉阿炳,这女孩和妈妈在吉之岛走散了。阿炳问女孩,你知道爸爸妈妈电话吗,女孩说,不知道,阿炳问,你记得自己住哪吗,女孩说,我知道,阿炳说,走,我送你回家,两人走之前,阿炳对男子说,这小朋友交给我,我就住附近,男子打量阿炳,小朋友在前面走,阿炳在后面走,到了楼下,小女孩按电梯,走到小女孩家门口,发现门是关闭的,阿炳找房东,要小女孩父亲电话,房东说,这小女孩很调皮的,房东找到电话,给了阿炳,阿炳打电话,电话通,阿炳说,你女儿刚在马路边哭,现在在楼下,回来开门,女孩父亲说,我在送快递,我让她妈妈回来,阿炳和女孩向外走,发现那对情侣跟着阿炳,显然,他们也怀疑阿炳是拐卖儿童的,阿炳对男子说,没事了,联系上了,她妈妈就回来了。小女孩妈妈,连走带跑过来,满头大汗,说,去哪儿了,到处找不到你,小女孩妈妈,警惕的看着阿炳,和这对情侣。显然,她妈妈把这三个陌生人,当成坏人,阿炳也并不在意,离开,那对情侣也离开。阿炳继续去吉之岛购物。拿了些啤酒,可乐,红牛,雪碧,瓜子,酒鬼花生,空心豆,腰果,鲫鱼干等零食。他发现一瓶二锅头,就顺手拿了一瓶。又看到一罐醪糟,也拿了一罐。然后推着车去排队,买单,回家。
六天后,周四,初伏。
黄历上写着路旁土,冲鼠煞北,天牢。
晚上八点,阿炳躺在床上,电话响。
阿湘:"阿炳,那个账,方不方便结下"。
阿炳一愣:"说具体点"。
阿湘:"你朋友的嫂子,快放出来了,你拿五千块钱给我"。
阿炳:"你等下,我跟朋友说下"。
阿湘挂了电话。
阿炳给阿婉电话。
阿婉:"什么事情?"。
阿炳:"把阿芳电话给我,她嫂子快放出来了"。
阿婉:"她就坐我旁边,你跟她说"。
阿炳:"律师说,你嫂子快放出来了,让你准备五千块钱"。
阿芳:"我跟我表姐说,回头给你电话"。
阿芳给表姐打电话。
阿芳:"表姐,你嫂子快放出来了,律师让你准备五千块钱"。
表姐:"五千块钱,没有,这个事情,我和家里又合计了下,让她坐半年牢也好,让她长点教训"。
阿芳:"表姐,律师帮了忙,人家现在在催,要喝茶费,你们怎么变来变去?"。
表姐:"现在,真的没有钱给啊,家里买化肥的钱都没有,去哪弄五千块钱?"。
阿芳:"你们不会想想办法?"。
表姐:"没有办法呀,现在还欠着亲戚们的钱,借也借不到啊"。
阿芳挂了电话,用阿婉的手机,给阿炳电话。
阿炳抽了根烟,给阿湘电话。
阿湘:"我当你是朋友,才愿意给你帮忙,我不管别人,这事情,是你找的我,我只认你,不认别人"。
阿炳:"说个时间期限"。
阿湘:"最迟明天晚上"。
说完,阿湘挂了电话。
阿炳点燃一根烟抽。
阿芳的表姐的嫂子,偷Iphone,阿芳的表姐找阿芳,阿芳找阿婉,阿婉找阿炳,阿炳找阿湘,阿湘托人。
最后事情办完,没有人买单。
第二天是周六,阿湘一连几个电话过来催。
阿炳给阿婉电话,阿婉给阿芳电话,阿芳给表姐电话,表姐给家里电话。
表姐给阿芳电话,阿芳给阿婉电话,阿婉给阿炳电话,阿炳给阿湘电话。
阿炳:"阿湘,这个事情,能不能缓一缓?"。
阿湘:"我也想缓一缓,可是别人不愿意缓啊,如果今天不到账,可能会有不好的后果,我跟你说,我只认你"。
送礼不求人,求人不送礼。
这是阿炳与江湖朋友们相处的处世之道。
但是,江湖朋友,喜欢一打一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阿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江湖,适不适合深圳。
阿蓉二十五岁生日的这一天,阿炳离开了深圳。
这一天,是农历七月初三。
阿炳害怕坐飞机,但是他更不敢坐动车,因为十天前,浙江有一个城市,动车追尾。
新浪新闻是这么报道的,《动车追尾,无外国人受伤》,阿炳看着标题,有点不开心,在灾难面前,这些读过书的小编,也能给弄出个尊卑贵贱,高矮胖瘦。
阿炳在评论区发了一句留言,结果被禁言,阿炳直接把新浪账号注销掉。
阿炳最后选择抛硬币选择出行方式。
正面动车,反面飞机。
阿炳把硬币抛向天空,砸伤了一只苍蝇,那苍蝇仓皇退遁。
硬币倒下的那一刻,阿炳发现,硬币是反面朝上。
这个结果意味着坐飞机。
深圳到襄阳的航班,是早上八点零五出发,早上十点零五到达。
阿炳七点来到机场。
早上七点的宝安机场,就像龙门客栈,杵在沙漠。
早上七点的宝安机场,是一个看日出的好地方。
在宝安机场,阿炳发了一条动态,“龙门客栈,不想看到这里的日出”。
宝安机场,只是形似龙门客栈,而神似龙门客栈的,是深圳。
龙门客栈,一个交换利益的地方。
黄沙大漠,血腥江湖。
宝安机场的人,来来往往,有人下飞机,有人等飞机。
深圳就是龙门客栈,除了老板娘,没有把这里当家,走的走,来的来。
如果深圳是龙门客栈,宝安机场就是龙门客栈的酒望,深圳,两个大字笑迎八方来客。
深圳,这里留下过,阿炳的青春足迹。
深圳,一个有趣的城市。
每个城市,都是慢慢发展起来的,深圳是个例外。
这块土地上,没有哪个城市,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无到有,拔地而起。
国内没有,国外也没有,当代没有,古代也没有。
深圳,一个奇迹的城市。
深圳,一个有趣的城市。
深圳,梦开始的地方。
深圳,美丽的天堂。
深圳,青春绞肉机。
深圳,一个三教九流,牛鬼蛇神,鱼龙混杂的江湖。
请看下一章《家乡那棵红枣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