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饼,她又摸了摸我的头,甜甜地笑着说:“雪影,现在我知道他心里面是有我的,他对我,跟对杜鹃、锦葵和瑶琳都不一样。” 唉,转向转得真快,爱情让人痴傻,就两个酥饼,信心又回来了。 接下来的两天,伊娜要帮她娘赶两件绣品,然后拿去绣庄交给老板。后来又被她娘叫了去后山采草药,她娘身子不太好,所以不大出门,外出的差事就全靠伊娜。她爹在城里看着酒馆,几天才回家一趟,我甚少在家里见到她爹。 这两天我们没有时间出去找协加,却也没见他来找我们,不知他在忙些什么。所以我猜,那个同心结应该还没结出来,因为没有时间去向档主求教,想必他是要等着和伊娜一起去学的。我怎么就记挂着他们的同心结呢? 到了第三天,我们才得空到城里去,伊娜先带了我去酒馆,然后等到协加下学的时间才去学堂找他。 从酒馆出来,伊娜抱着我走在青石板街上。她现在有个习惯,就是喜欢一边走路,一边跟我说话。 “雪影,你猜协加在干什么?两天没见到他了,我很想他,我总是想着,他在干什么,他有没有想着我。我等会儿一定要问他,到底他想我没想我了。不过,若真见到他,我又问不出口。”她撅起了嘴。 “我们的同心结还没结好呢,等会儿和他一起找档主学去。绾好同心结之后,我就借故问他,知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让他不要拿它当作小时候的小玩意儿。”她自言自语地说着。 我想,如果我人模人样的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不会跟我说这番话。只因为我是一只猫,才听去她许多的心事。 不觉已到了学堂门前,伊娜刚要跨过门坎走进去,忽地动作一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学堂小院子的石桌石凳旁,协加正站着和一个穿着粉蓝衣裙的女孩子说话,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串东西,啊,居然是绳结。 女孩子见我们进来,便羞羞答答地小声对他说:“那我先走了,你可要好好收藏。明儿见。”说着一溜烟地跑进了内堂。 协加回头看着我们,神情一怔,拿着绳结的手不知该放哪儿。瞧见石桌上铺了一张纸,上面有两行娟秀的字迹。 缓步上前一看,写的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意思明显不过! 相信这么浅白的字句,伊娜应该不需要协加跟她解。 当下伊娜只是瞅着他不说话,而协加一手举着绳结,另一只手伸到石桌上打算收起那张纸,嘴上说道:“我正想还给她……我明儿还给她。” 伊娜还是没说话。 协加手上那串绳结刚好在我眼前晃着,我仔细地瞧了瞧。不认得甚么名堂,只觉上面串着的几颗红豆子已尽显心思。 “你喜欢就留着吧,不用故作姿态。我们的那个就不用结了,更省心。”伊娜开口说道,说完转身就走。 协加赶紧把东西收起来放进布袋,又急急忙忙地追了出来。 “伊娜,你听我说。这是瑶琳送给我的,我刚要推辞,你就来了。”协加边走边解释。 伊娜步子没稍缓,也没正眼看他,“我来的不是时候,破坏了你的好事。你们一个才子,一个佳人,刚好是一对儿。你要跟谁好,就跟谁好吧,难道我可以拦着你不成?” “你怎么不讲理了?我想跟谁好,你不知道么?你要真不知道,这些年我用的心思就枉费了。”协加又急又气。 “我怎会知道?才两天没见,你就收了人家的东西。人家送你相思子如意结,你想都不想就收下了,这个岂是可以随便收的么?我就不信你真不知道人家的心思。”伊娜气鼓鼓地说着。 “我真不知道,所以收到的时候还愣了一下,要不我早还给她了。”协加解释说。 “现在知道了,不就称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还给人家作什么?” 女孩子吃醋撒泼都是不讲道理的。 “我怎么说你才明白?我压根儿就没这个意思。你都看到那两句诗了,她自己写着‘心悦君兮君不知’,就是说我不知道,这么简单你都不懂!”协加争辩说。 “我就是不懂!我书没人家念得多,不像人家那样知书达礼。” 协加刚才的话踩着她了。伊娜总觉得自己学识不如人,心里已感到自卑,生怕配不上大才子,听协加这样一说,还不是火上浇油。 协加自知失言,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伊娜,我们不要争了。我对你怎么样,你还没看出来么?不如我们现在去找那个档主去学结同心结,好吗?” 伊娜没有说话。两人静静地走了一段,来到上次绳结摊文件的位置,却没见到那个摊档,也没见那个档主。 我们在附近找了一遍,还是没看到,相信那个档主没来摆摊。 一心想着和协加拥有一个同心结,这个愿望今天又落空了,伊娜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我们一路走回了村口的紫花林。因为大家都不说话,气氛沉闷,像是走了万里路,走了好久。 协加提议在林子里找个地方歇歇。伊娜跟着他在树下的一个石墩上坐下。 我被伊娜放到地上,于是我便去扑扑落花,追追蝴蝶,干些小猫该干的事情。渐渐地,我发现我已经习惯了这个躯体,习惯了这个身份。 协加拉了一下伊娜的袖子,说道:“别生气了,好不好?前两天,我要留在学堂里,没回来。过些日子,先生会带我们去拜访他的一位朋友,跟他那位朋友的弟子切磋诗文,所以先生要给我们恶补一下,免得我们丢了他的脸面。” 伊娜脸上已无恼色,只是垂头听着。 “伊娜,这两天没见着你,我想起了先生以前教的一首诗,便写了下来,现在念给你听,好吗?”协加说着,从布袋里取出一张纸,翻开,递给伊娜。 伊娜接过,默读了一遍,抬头看着协加。伊娜看诗文,习惯要协加帮她解,这次也不例外。 我在旁边看到,纸上写着的是《诗经》中的《采葛》。 协加用他已变得浑厚的嗓音念道: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看了伊娜一眼,协加继续说道:“诗的意思是,心上人去了采葛藤。一天不相见,好像过了三月整啊。心上人去采青蒿。一天不相见,好像隔了三季长啊。心上人去采香艾。一天不相见,好像熬过了三年啊。这两天,我的心情就像诗中人那样,度日如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甚么时候才可以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啊!” 协加红着脸演绎了这首诗歌,伊娜也是低着头,红了脸。 “这首诗好像不是这样说的,没有后面那一句。”伊娜轻声纠正他。 “唔”,协加清了清嗓子,“后面一句是我加上去的,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伊娜的脸更红了,头也垂得更低,“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你心里面的虫子。” “你不是那条虫子,你是那个人。”协加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时候,原来我早已经忘记了扑落花,捉蝴蝶,我团在落花和叶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们,这个情景真的很好看。 协加,那位英俊的少年,借助一首古诗,终于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了心上人。他的目光,写满了深情。而这样的一双眼睛,我只觉得很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一定不是我男朋友的眼神,完全不一样。我不断地思忖着这个问题。 过了几天,协加就跟着他的老师到临枝城拜访老师的朋友去了,这一去就去了十多天。 这些日子,伊娜带着我,不是去酒馆,就是在家里帮她娘干些杂活,傍晚就去紫花林散步。没了协加陪伴,伊娜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随着日子推移,这种情绪越加明显。 白天在酒馆里,遇到个熟人,和她爹闲话家常。那是个中年男子,听他们的谈话内容,相信那个人一家以前和伊娜他们住在同一条村子,后来那个人做生意发了财,搬到城里去住。 那个男人见伊娜从楼上下来,就两眼发光地盯着她看,嘴上说道:“哎哟,那位就是令千金吗?卓老板,你好福气,养了这么个漂亮的女儿。” “哪里,哪里,”伊娜的爹扬手叫了伊娜过去,“伊娜,过来见过林老板。林老板以前跟我们住一条村子,你还记得吗?” 伊娜对着林老板行了个礼,喊了声:“林老板。” 我估计伊娜肯定不记得这个林老板是谁,瞧她客客气气的,相信只是装装样子。 林老板瞧着伊娜,问道:“长这么大了,我离开村子的时候,你只有这么高,”用手比划了一下,“今年十四、五了吧?” 伊娜的爹代答道:“虚龄快十五了。” “该找婆家了。卓老板,你还记得犬儿吧?比伊娜虚长了三岁。既然他们年岁相当,我想跟你对个亲家,不知卓老板意下如何?”林老板说道。 突然有人上门来说亲,我想伊娜她爹都吓了一跳,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即使伊娜怎样不情愿,她一个小姑娘也不能马上一口回绝,唯有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