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诗歌出自唐代诗人顾敻的《诉衷情·永夜抛人何处去》,诗译:漫漫长夜,你抛下我到哪儿去了?没有一点音讯。香阁门关上,眉头紧紧皱起,月亮将要西沉。怎么忍心不来找我?好恨一个人独睡。不如把我的心换作你的心,你就会知道这相思有多深了。 我发现法王真的好狠心,他说要修心,好像真的修起心来,到现在为止,他一次也没去过酒馆,没见过伊娜。我能想象伊娜这个时候该是多么难过。法王觉得,只要她熬过这段日子,她就会把他放下,就能开开心心地过上幸福的生活。我认为不会。 爱上了就像一颗种子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硬是要把它□□,心便会受伤。要是它的根抓得太紧,这样一拔,心也跟着废了。 我跟着法王坐了一次坛,毫不意外地,在道场上见到了伊娜。她看起来安安静静的,跟着众人一同跪拜,一脸的虔诚。她始终低垂着的眼眸却藏着一汪清泉,让人感觉到这样的双瞳中随时能溅出星星点点的水花。 我看得心生不忍,抬头又看了看莲座上的神。他的目光里载着道场上所有的听众,没有专注于某一个人,某一点。 道讲完了,法王没有停留,在众人的叩拜中退回了内堂。我偷眼回望,见到信众陆续起立散去,而伊娜却仍跪在那儿,没有站起来。 我随法王回了书房。他拿出经书阅读,却停在某个页面上,一直没翻到下一页。 呆坐了许久,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外面庭院的地上,积水渐渐地汇成小溪,流向低洼处。 康瑞进来见过法王,呈上了一封信,信封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法王接过信,信封上的字已化开。 “她人呢?”法王问道。 “应该在外面吧,是守门人拿过来给我的。”康瑞答道。 法王一听,“霍”地站起身,看着是想往外走。随即又定住,慢慢地坐回椅子上。 我看得心里焦急,就要往门外冲。 “雪影,别去!”法王叫住了我。 我站住,想看看他打算怎么样。 只听他对康瑞说:“你去门口看那个姑娘还在不在,叫她回去吧,我没空见她。” 康瑞领命正要退出,法王又补充了一句:“给她带把伞。” 康瑞退了出去,法王继续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封信发呆。 开?不开?看?不看?看了,怕自己忍不住要冲出去追她。 最后,经过一番挣扎,法王打开了那封信。 信纸湿了,上面的字迹模糊了一片。法王从旁拿过蜡烛点燃,手托着信纸在火舌上慢慢烘烤。 纸上湿的地方渐渐干了,可惜有些字已化去,点点画画合成了一幅水墨画。 隐约可辨得出一些字: OO抛O何OO? OO音。 OO掩,OO,月O沉。 争忍OOO?怨OO。 OO心,OO心, OO相O深。 这封谜语一般的信,应该是一首诗,却不知是哪一首。法王皱着眉头看了很久。 最后云散雨收,法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迅即提笔,在另一张纸上写道: 永夜抛人何处去? 绝来音。 香阁掩,眉敛,月将沉。 争忍不相寻? 怨孤衾。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谜底终于揭开了。 “她这次总算没有抄错。”法王悠悠地说道。 知道了就该去找人家呀! 可这个法王还是坚持着他的信念,死憋着,忍着不去找。唉,人家已经给你写情诗了,你还这样子对人,也太冷酷无情了吧! 法王的说法是:“如果我现在不忍着,之前所有的忍耐就变得毫无意义了。你也想伊娜以后得到幸福吧,我给不了她,也希望有人能给她。” 说得无私无悔,真是心里面那一句? 又是一个午后,法王在书房里写着经文。 得瑞又过来奉茶。他说:“尊上勤于研究经文,用眼伤神,所以我在茶里放了菊花枸杞子,有明目安神的功效。尊上您试一试。” 法王接过,喝了一口,说道:“谢谢你,得瑞。”然后搁下茶盅,又继续看他的经文。 得瑞站在旁边瞧了他两眼,又说:“尊上衣服上的扣子有些松了,让得瑞给您缝好。” 法王听他这样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扣子,也真有一个有些松动,他说道:“得瑞,不用麻烦了,今晚我脱下来给总管给我弄弄就行。” “不麻烦,您把外袍脱下,我在这儿给您缝缝,很快的。”得瑞忙说。 拗不过他,法王只好站起来把外袍脱下来递给得瑞。 得瑞走到外面,不知从哪儿弄来了针线,随后坐到离法王不远的椅子上,一针一线地缝起来,很快便缝好了,把衣服置于嘴前,用牙齿轻轻把线咬断。他这一整套动作做得娴熟恬静,活像一个姑娘家在做针线活。 抖了抖衣服,得瑞走到法王身边,把衣服递了过去。法王很自然地站起来接在手上,翻手往身上穿。 正要扣扣子,得瑞上前想帮忙,法王忙阻止他说:“啊,不用,我自己行。不习惯这样。”说着,自己把扣子扣好。 得瑞看没什么要他做,于是便向法王躬身行礼表示要告退。 法王点了点头,“好,你回去吧。谢谢你,得瑞。” 这个得瑞做起事情来真是细致入微,姑娘都没他细心。换在现代,他应该是个贴心的暖男,就是冷天会给女朋友暖手,热天会给女朋友搧风,大姨妈来的时候会帮着揉肚子的那种。不过他的男子气概就严重不足了,柔柔弱弱的,真怕一阵风吹来,没把女孩子吹倒,反而先把他给吹倒了。 得瑞来的这一段时间,我看他是越来越开朗了,以前像个“葬花人”似的,现在却像贾宝玉身边的袭人。这帝熙宫果然是个修心的地方,得瑞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已逐渐淡忘了日久的情伤,不是我说的,是他跟我说的。前两天他又来陪我玩,然后他悄悄地跟我说,他现在很开心,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开心,能这样过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未及黄昏,红日一早已躲到山后,天气冷了,太阳也要早些收工,天黑得比较早。 法王在房间里换了身玄青的衣袍,带上发套。我一看他这身打扮,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他终于忍不住要去找人了。 他挟了我就下山去。 不出我所料,他又来到了那条繁华的大街上。这里没有一点寒冷的感觉,无论是街道上还是酒馆食肆内,到处都让人感到火热。整个都城,就数这条街最是热闹。 法王今晚又化身成计公子去会佳人了。他挟着我在街上走着,来到酒馆门前,他却停住脚步没进去。站了一阵子,他转身进了后面的那一家餐馆,就像刚开始时那样。 计公子坐在二楼的窗边,点了两个小菜,整晚呆望着对面的酒馆,等着那个人在窗前出现。 酒馆里的客人还是很多,一如往常的座无虚席,里面的人在畅饮美酒,吟诗作画,弹琴听曲,这些尽是文人雅士之乐事;配合着暖色的灯光,典雅精致的画屏和镂刻的窗棂,还有十数字打扮入时的佳人点缀其中,整个画面富情趣而不低俗,难怪这里能成为男士们向往的寻梦园。 我们却无意欣赏这等容易令人迷失的画面,就坐着干等,望眼欲穿地盼那个人快些出现。 等了好久,差点以为她不会出来,甚至不在酒馆的时候,她才不紧不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仍是一袭丁香色的衣裙,因是天凉,她的上身穿了一件缃色滚着短毛边的对胸小夹袄。 她微笑着,却有些勉强,显得心不在焉。几个男子围了上来,跟她说话,她静静地听着,好像没怎么开口。有人递给她酒杯,她毫不迟疑地接过,一口气喝完杯中的酒。可能看她没有半分推迟,喝得痛快,又有人给她倒酒,与她碰杯,她也是想都不想就喝了下去,像喝白开水一样。接着,后面的人也过来跟她敬酒。 照这样的喝法,没一会儿她就要醉倒了,我不禁担心起来。 这时,杜鹃从人群中挤了进去,挡在伊娜身前,对那帮公子说了几句话,那班公子好像不满意,缠着杜鹃像是在讨价还价。最后,杜鹃接过他们递过来的酒杯,连喝了三杯,公子们才击掌叫好,慢慢散去。 杜鹃扶着伊娜,伊娜已有些醉意。杜鹃跟她说了几句,似乎想让她回房间去,可她看着像是不愿意,要留在大厅。杜鹃没办法,只好在旁边跟着她。 我看得一阵心酸,伊娜为何要这样啊?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容大人在的话,他一定会阻止她这样做的,容大人的话她会听,可现在容大人不在呀。 我抬头看向计公子,我想跟他说:“你看你,你又把人家害惨了。” 计公子叫了结账,挟着我出了餐馆,来到大街上。我暗自高兴,计公子终于还是舍不得,他要去找她了。 谁知,他把我放地上,低头对我说:“你进去吧,有你陪着她,她会熬过去的。早知我就不应该再来惹她。” 见我不动,他又催促我:“进去吧,还等什么?” “你真的不去见她吗?她会伤心的。”我扭头对他说。 “去吧。” 我无奈,只好自己跑了进酒馆。在人群中左穿右插,终于见到了伊娜,我跑到她身边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