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春天极为短暂,稍不注意就溜走了,会让外来者感觉只有两个季节,一个冷冬、一个盛夏,所以哪怕从时令上来说现在还是谷雨时分,但已有了炎夏的感觉。
幸好陈旺福所在的地方是在古树遮蔽的阴凉处,没有直接面对太阳的炙烤,但蹲下的时间久了,腿还是有点吃不消,已经有了渐渐失去知觉的苗头。
这一刻,陈旺福似乎回到了以前学校军训被教官罚蹲姿的时候,心里诅咒着面前人的八辈祖宗,还好旁边还有陵容可以倚靠,不然这一会儿非要栽倒地上不可。
“起来吧。”
听到允许起来的声音后,她长吁一口气,陵容和她相互颤颤巍巍地起来了。
“怎么现在不害怕朕了?”雍正面上含笑,语气看起来很舒缓,但笑容只浮在面上,眼里的眸子如深谙的海底,幽冷冰凉,不带一丝情绪。
这样的人城府极深,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绪,且不会轻易为其他人或物打动;但另一方面,也是长期压抑人性本该有的欢喜悲乐,一旦情绪失控时,又会如火山爆发一样极为凶猛。若和这样的人相处,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需要时时刻刻吊着心神。
总的说来,是一个极难伺候的人。
陈旺福暗暗在心里下了一个判断,已经猜到之前的小伎俩被雍正发现,于是也抛却之前的小花招,因为雍正的问话不可能是对安陵容说的,转而面色平静地回道:“树大招风,有古树隐蔽,自然心境安稳,不会有畏缩之感。”
一旁的安陵容眼神带着诧异又有些敬佩地望了福子一眼,没想到福子居然这么勇敢,能够在皇帝面前依然能保持如此镇静的神色,还可以用平缓的语气回答,这样的场景她只在宫里那些有宠的妃嫔那里看到过。
陈旺福没有想到自己的平静神色会这么惹人注意,如果知道是这样,她肯定要心里吐槽:如果可以的话,她才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安安稳稳地苟着才是生存之道。
雍正倒是没有和安陵容一样吃惊,之前心里的猜测已经让他有了心理准备,反倒是觉得福子这样不出自己所料。
这只小狐狸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对福子的回答雍正倒是觉得有些意思,“古树遮阴”那谁是“古树”呢?
这样巧妙的借物托意让他原先的怒气消了一些,雍正是个英明的帝王,尽管不常来后宫,不多管后宫之事,但从小生于皇家内苑,对于后宫的蝇营狗苟、女人之间的算计多少知道一些,熟读二十六史的他也深知后宫和前朝一样,都是充满利益纠缠的地方,一样的人心险恶,甚至后宫比前朝更甚一些,因为前朝落败的政敌可以致仕辞官,而后宫的失败者面临的只有死亡一途。
想到这儿,雍正有些明白福子之前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装做畏缩的样子,眼神里的冰冷渐渐消融,转而带着些欣赏的眼光看着面前的女子,而旁边容貌更为清丽但身形畏缩的陵容则被忽略过去。
这世上追名逐利的人何其多也,能够在利益面前保持清醒的人更为可贵。
雍正仔细瞧着面前的女子,虽然容貌有些瑕疵,但一双清泉澄澈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眼角的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动显得俏皮可爱,微粗的眉毛和当今流行的“远山黛”不同,少了点婉约,却多了点英气。
脸蛋也生得极好,鸭蛋脸面,不会让人感觉清瘦,反而圆润得有些可爱,身形则如濯濯之柳,玲珑有致。衣襟下脖底下的肌肤冷白似雪,微微地荡漾出少女的气息。
雍正心里的怒气早已消失不见,反而心情有些愉悦,或许是湖面上的清风拂在脸面上让人神清气爽,嘴角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但语气仍然平淡地对着福子她们说道:“古树虽好,可到了冬日则剩下枯枝败叶,若是求安稳,为何不换个四季常青的松柏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