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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墙铁壁

刚下过雨的城市即将迎来新的风雨。天空再次陷入黑暗。人群不断地涌向公交车,直到它再也装不下。    伴着发动机苍老的嘶吼和人群的抱怨,它慢悠悠的开走了。随着它的离开,豆大的雨点终于又一次撒向大地,风也有了该有的模样。人们狼狈的躲避着,我手里的伞也被吹的乱晃……    十点零一分,当上一波人快走光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胖子拎着一个大包由下而上,由远及近的向我这里移动。走到站口的雨搭下,他停下来犹豫了一下,侧过身去撑起了伞。    他身边还有两男三女,都穿着动漫角色的衣服,带着五颜六色的假发。路人惊奇的眼光齐刷刷地投向他们。我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角色,我只知道很漂亮,很华丽,衣服上面有各种装饰。但是,因为我看不懂,加上那个胖子的海拔更高,所以,我的目光都投到了他身上。    凉鞋短裤,一头油发,一双小眼睛在额头下咪着,眼缝里却不时射出犀利的光线。他不像之前的中年人一样凶悍,也不是猥琐之流,看起来很温和,不过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当我把目光再转向那几个coser时,他们却一起埋在伞里,齐刷刷地从我额头前擦过去,似乎是被人流“推走的”。那个高大的胖子也拖着大包跟了过去,一瞬间宽大的肩膀完全遮住了我的视线。他们在离出站口稍远处围成了一个圈。那个胖子就像鹤立鸡群。    阿宅就是那个胖子吧。这让我稍稍安心了下。我想上去打招呼,可是如果我能够自然地,主动地完成各种社交,我就不会是这种性格了。“还会有其他队伍在这里集合吧!再等等,别认错了”    于是,我走到离他们还有两米左右就停下来,退回原地,时不时的观察他们。我知道我是在骗自己,如果我真想确定的话,现在我应该给他打电话才对。那时候,我不光性格孤僻,思想行动有时也很古怪。    约么六七分钟过去了,没有其他和他们穿着一样的人了,没有那么多巧合,可以确定是他们。“他们很忙吧,现在去打扰他们不是很好。”我又给自己找到了拖延逃避的理由。    不过他们确实在忙。两个女生一起帮另一个女生整理着衣服。“阿宅”则在帮那个女生系着着蝴蝶结。两个男coser一个帮“阿宅”提着大包——那个大包始终都没沾地,另一个马上跑过去帮“阿宅”遮住身体。路人有的不屑一顾,有的边走边诧异的盯着他们。    类似的场景,以我当时的经历,我只在学校运动会时见过。虽然是不同的圈子,但是无论哪个圈子,这都是我羡慕而且从来没经历过的。    从小到大我的朋友就只有小玉,自然不会有什么小团体,有什么发小。所谓的集体在我眼里也就是我和一群不发生任何关系的人而已。而我受的伤害也大多来自集体。    但是,看到别人可以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我还是有些羡慕的。    所以初中的一段时间里,我开始羡慕那些在一起厮混的不良少年,一举一动都模仿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加入他们,也就不会有人欺负。庆幸的是,我并没有真的成为那样的人。现在,我想的是如果我能真的融入眼前这群人该多好。    当然,只是单纯的想想。如果能顺利地迈出这一步,我也不会踌躇这么久。更重要的是,我是为了小玉而来,不到万不得已才不愿意和无关的人发生半点关系。他们据说不是很排外么,我想他们也许也不愿意和我发生任何关系吧,否则他们一出来就会给我打电话。    然而没过多久,我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人神共愤的事。我打开手机,未接电话的提醒一下子都冒了出来,都是阿宅打来的,我的手机开了静音,所以没收到。    是啊,他们顶着雨在这里半天,不应该就是在等我么?可我还在编造各种理由躲着他们?从前我就被这样捉弄过好几次,现在,我做着让我厌恶的事。而另一方面,小玉也会厌恶我,他们也会因此厌恶小玉……    正想着,小玉却突然在这时给我打了电话。虽然没有声音,但花花绿绿的屏幕一闪一闪的,和强风一起,催命一样让我挪动了脚步。小玉小玉小玉,我当时的情感观与行事之道就是这样幼稚。幼稚的心理年龄经常把我推入深渊,不过这次也终于让我跨过了心里的障碍。    我再次走到他们跟前,然而我又后悔了。这次的确来的不是时候。刚才还忙碌的他们现在全都把头埋在伞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围在一起,像是铜墙铁壁。我能感受到空气的凝固。    雨天的城市应当有各种声音,但是现在,在我附近,凡是有生命的东西,几乎都保持了沉默,唯有黑车司机还在拼命地呼嚎。气氛有些诡异,可我也不能再退回去了。我咽了口口水。    “我是……你好……我……找阿宅”。铜墙铁壁开了个口子。我还在佩服我能完整地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阿宅已经转过来,盯了我几秒钟了。我紧张地瞟了一眼我的鞋,不过他似乎没往下看。    “啊……你是小玉的……”他在强颜欢笑,机械地点了点头。接着又补充了几句寒暄的话,我也学着做了一遍。然后另一个女孩——刚才大家帮着整理衣服的,露着白牙向我挥了挥手,我尽量的把嘴角扬得更高作为回敬。而其他人,则面无表情,似乎忽略了我。    “不好意思,先等一下,我们有些事……在等人……”他脸色有些凝重。我知趣地退了出来,那个铜墙铁壁就合上了,没有人再理我了。    确实不该在这时候出现。可是我已经故意晾了他们一会了,如果继续逃避,事情会更严重。现在,担心他们会不会是因为找不到我而不高兴?如果是那样,我可真是活该被冷落。    不管怎么说,我越来越希望早点见到小玉。不光是因为我为她而来,还因为有她在,我不会陷入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阿宅刚才说要等人,那个人会是小玉吧!如果她处理完了事提前赶来,那真是太好了。    “你找到他们就和他们走,没事。”她又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就这样,我完全被推给了这群人。    风愈来愈大,那铜墙铁壁开始松动,最高的那把雨伞转了过来。阿宅走向我,轻轻地拍了我肩膀一下,向远处走去。那双手至少比我的大两圈,厚重感在我的肩膀上徘徊了好久没有散去。    这次,那群人没有“合上”。而是面色凝重地面向我这边站着。我把头埋了起来。看来,他们不是成心不欢迎我,而是被什么事困扰了吧。想到这,我心里舒服了一些,至少现在,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一个完美的人。我也没给小玉丢人。    “心机”。不知道从哪传来了这个声音。的确有人这样评价过我,但他是为了中伤我。我的内心世界确实够精彩,但远算不上心机。    我开始躲着不见他们,更多的还是因为恐惧。不过当我发现,我的行为给别人造成影响时,我还是会很自责。    准确的讲,我就像个刺猬,我内心善良温柔,但我十分敏感怕人。别人刚一伸出手,我就把刺立起来,别人把手缩回去,我再把刺放下。我怕别人伤害自己,不过也不愿伤害别人。    但是,我的保护欲越强,越容易判断错事,越会被人厌恶,也越会被欺负,反过来,我的保护欲就越来越极端。    我这个长得像人的刺猬龟缩在伞下,用警觉的眼神观察着剩下的男女。那个刚才和我打招呼的女孩正对着我,不过他并没有看我。    她应该是和我差不多的年纪,脸肉嘟嘟的。和其他人相比,她脸上会时不时的露出笑容。不过她严肃的时候,却显得十分老成。她化了妆,似乎没带假发。    我只会说很漂亮,事实上比小玉要漂亮。至于华丽的词句,我一时说不上来。    她旁边还有两个粉发的妹子,一个比较黝黑,另一个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    “我这张脸你还看不清么?”这话吓了我一跳。我一抬头,两座“山”挡住了我的视线。除了那个阿宅,旁边又多了个汉子。    那人和他类似的穿着,比他瘦很多,但更结实健美,看来经常健身。他面无表情,一字嘴,双下巴,加上黑框眼镜再配一头长发,整个人看起来很滑稽,像是在梨子上画了个人脸。    不过他们似乎没在和我说话。    “你们怎么不在里面等?”新来的再次发问。    “我不知道外面又下雨了。”    “那你们在雨搭下待着啊”    “你去吧,怕是要被踩死!”他们一路拌着嘴从我面前走过。    就这样他们一起拖着一个大包,径直的走向队伍。鸡群里又多了一只鹤。现在,那个“铜墙铁壁”的大门又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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