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一角的窗帘被风呼的一下卷起,身前桌上的书页哗哗的翻动着。 ——熟悉的场景。 葵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而她又出现在这里了。 摇摇晃晃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看向了窗外,但视线中并没有出现她脑海中所想的那张面容。 那里……并没有人。 “哦呀,又见面了呢。” 葵闻声回过头来——这一次那个靛色发的青年出现在了她身边的座位上。他侧头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你是……六道骸。” 停顿了片刻,葵肯定的这样说到。对于她的话,青年只是不可置否的挑了挑眉,没有接话。 “你之前说过,我和‘她’不一样。” “‘她’……是谁?” 盯了骸片刻,葵这样说道,她的语气缓而轻。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偏移,始终都相当警觉的定格在骸的身上。 “Kufufufu,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 骸又一次暧昧的笑了起来。这让葵禁不住皱起了眉,她有些困惑的看着他。 他在说什么? “哦呀,已经忘记了吗?明明已经见过面了。” 骸看上去有些意外。葵思索了一下——很快,她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 “你是说那个和我长的一样的人?” “不仅仅是外貌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就是她,她也是你。” 骸眼中包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情绪。 “但是更准确的来说,你们是不一样的。你们中的某一个倒更像是另一个的高度仿品,而非同一个个体。Kufufufu,还真是有趣。” “高度……仿品?” 葵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这个奇怪的形容。 “同一个梦中存在的两个个体,你可以暂且理解成是两个精神体,也就是你的身体中存在着两个‘北岛葵’。” “不过更有趣的是——未来的你的梦里只有一个精神体。” “你的意思是,有一个人会消失?” “Kufufufu,唯有真品才能留下,不是吗?” 骸哼笑着站起身,他走到了窗边。 “……那,最后谁留下来了?” 葵忍不住这样追问道——然而骸并没有回答她,他始终看着窗外。葵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在她的视线中,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地方,那个人又出现了。 ——那个和她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骸的避而不答让葵不由得慌张了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就这样一点点攀上了葵的心头。 “……” 她紧紧的盯着楼下的那个人。蓦地,对方像是察觉到了一般,她同样抬起了头。 双目对视——如果这是在现实中,这样的对视很多情况下只是巧合,但对方像是实实在在的看到了葵他们一般,她朝着他们笑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是仿品,是这样吗?” 葵有些艰难的把这句话问出了口。她侧头看向了骸,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是骸依旧意味不明的哼笑声。 “Kufufufu,在我看来,你的有趣程度可不仅仅是仿品的程度。” 最终,骸丢下这样一句话后就从葵面前消失了。 ……烦人的家伙。 葵有些烦躁的再度看向了窗外。而这时候,那个“葵”又不在那里了。 她知道骸说的是真的,他没必要用这样的事情来欺骗她——而她也的确对这种意识上的分歧早有所觉。也正因如此,她才会觉得烦躁。 这就好比十几年的人生都被否认了一样——她似乎强行占有了其他人的东西,并且这个时间持续了十多年,而这一切最终还是要还回去的。 ……仿品。 假如她的确是仿品,未来她也的确消失了—— 那她之后会去哪里?她又应该属于哪里? 葵一脸茫然。 ——她对此一无所知。 睡眠不好的直接结果就是导致葵陷入了完全的低气压日常中去了。而那个令人烦躁的“仿品”的定义,则让她禁不住开始怀疑起了身边的其他人和事。 一切似乎都因此陌生了起来——她已经完全动摇了。 关于如何让她回去的问题,那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至少一连几天下来都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而在这几天中,葵并没有再见过云雀,草壁也只是草草露过几次面,看上去是在忙着什么事情的样子。 ……感觉自己的存在完全就是在添乱。 葵也知道自己的出现对于云雀来说或许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的她大概也没办法帮上他们什么忙,但那种明明摆摆的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也让她实在有些不自在。 至于那天她向云雀提出那个问题,她最终得到的回答也只是毫无意义的一句“显而易见”。 ……真是难懂的家伙。 漫长的时间能够改变的很多东西,但很显然那并不会改变这个名为云雀恭弥的人的麻烦程度。 不过如果葵想要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其实问草壁,或者仅仅自己去摸索,大概也完全可以找出来。云雀显然只是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而不是刻意在回避。 但自从知道了有两个“葵”,而她却并不存在于这个未来的时候,葵就已经不再在意那个问题了。 这并不是她的人生——即便这样说起来似乎过于苦涩,但那也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葵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云雀在并盛的住所——看上去这里应该有过一定的修缮改建,不过主体和十年前葵所见过的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然而明明都已经在并盛了,她却不住在自己家,云雀的那句“显而易见”还真是……哪怕背后真的没有什么,也让人完全没办法不去联想。 至于住所的问题,葵还是有问过草壁的,而他的回答是“北岛夫人和鸣小姐现在并不在并盛,所以神社暂时交由其他人打理”。 但他并没有说鸣她们离开的原因,这让葵忍不住有些在意——也促使她最终还是决定去神社一趟。 在十年的时间里,并盛的变化实在太多了,以至于葵绕了相当多的路才终于找到了神社所在的山的入口。不过就像是被那层层的山林隔绝在外了一样,神社的改变倒着实不是很多。 因为现在还在工作日里,来神社的人并不是很多,葵在上山的路上几乎没有碰到什么人。而在抵达神社之后,沿着鸟居后的参道一路往里,她找到了记忆中自己家的位置。从大门边上堆积起的灰来看,的确应该是相当一段时间没有人住了。 葵从小就一直以为母亲应该是不会离开神社的——虽然她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的感觉,但至少从她出生起,便一直都是和母亲生活在这里的。哪怕后来鸣离开,葵长到了要去镇上上学的年纪,母亲的日常似乎都从来没什么变化——去拜访那些镇上的人家,或者只是单纯的打理神社里的各项事物。她从不出什么远门,也从不需要旁人的陪伴,就好像她从来都不会为什么而改变一样。 她始终都是笑着的——这便已经是葵对这个名为北岛惠,作为她母亲存在的女人的全部印象了。 因为旁边并没有其他人在,葵干脆就从大门直接进去了。扑面而来的霉味与被惊动的四散了的灰尘让她禁不住咳嗽了几声,她倒退了几步并挥了挥手,片刻之后,鼻息间的空气似乎才终于清爽起来。 从玄关进去之后,葵沿着走廊一路向里。此时正值午后,是太阳正烈的时候,不过因为屋里的各种窗帘都是紧紧的拉上的,所以屋里还是要相对幽暗一些,只从那些窗帘的缝隙里才会多少透过几缕阳光。葵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看上去屋内的陈设和十年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二楼的房间很多,但一直以来都只有三间相连的房间在使用。在葵很小的时候,她还和鸣一起住过,不过后来鸣在年纪大一点的时候就自己去了另一个房间住了,那个房间就变成了葵一个人的房间。再后来,鸣就离家了,只剩下两间房一直在用。 从楼梯上去左拐,沿着走廊依次是鸣,葵,以及母亲北岛惠的房间,葵的房间在两人的中间。虽然鸣后来基本没有回过家,不过母亲也并没有把那件房间直接空出来,而是始终任那房间在那儿,定期清理个灰尘,晒晒太阳除除霉味之类的。正因如此,有的时候葵会觉得母亲还是多少在意鸣的,但除此以外,似乎也没有更多的事情可以证明这一点。 她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就和进门之前感受到的那样,她的房间中也充斥着一股霉味。她拉开了窗帘,并同时打开了门窗,几分钟后,屋内原本浑浊的空气总算散去了不少。阳光从窗外直射了进来,空气中肉眼可见的灰尘上下翻飞着,屋内一时间亮堂了不少。葵的眼眸微眯了片刻,才终于适应了屋内骤增的亮度。 相比十年前,十年后她的房间要显得更空旷一些,桌上也只摆放了一些照片——有她和母亲的合照,照片里的她明显要比现在的她年长;也有一些彭格列里的其他人的,都是熟悉的面容,虽然大家比十年前的他们看上去要相对成熟许多,不过还是多少看得出来轮廓:甚至其中还有云雀的,不过那更像是某种意外情况之下的偷拍。 ——但是,没有鸣。 葵忍不住皱起了眉。 “大小姐是想来找什么吗?” 冷不丁听到背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葵脑中的神经猛地绷紧——不过在意识到来人的身份之后,她又松了口气。 “我有说过你没事不要冒出来的吧——” 葵转过身,语气中颇有些不耐烦。对此,安纲只是笑盈盈的站在那儿——他的目光落到了葵手中的相片上,停顿了片刻,他又再度抬头看向了葵。 “……” 好像有哪里不一样。葵若有所思的这样想到——眼前的人更像之前葵刚来到十年后的时候,梦中一闪而过的那个安纲,也更贴近葵认知中的安纲,而不是她平时所能看到的那个一板一眼的安纲。不过葵对此并不确定,因为从知道另一个“葵”的存在开始,她好像对这些事情就多多少少会有些神经过敏。 “你想说什么?” 迟疑了一下,葵这样问道。 “大小姐应该察觉到了吧,我和那个‘安纲’并不是同一个人。” 然而就像是看出了葵的想法,安纲就这样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他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如释负重的意味——就像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终于揭下了仅剩不多的那层薄薄的面具一般。 “这个世界我想要插手并不是那么的容易,‘世界’很快就会察觉这一切,所以这里我先长话短说。” “在你满十五周岁之前,一定要拿到那把刀,也就是‘童子切安纲’。” “你到底——” 突如其来的话语冲击着葵的认知,她急忙想要追问,却又被打断了。 “你是独一无二的北岛葵,所以你并没有必要去为了其他东西动摇。” 安纲摇了摇头。他看着葵,头一次没有了笑容,灰蓝色的眼眸中映出了极度认真的神情——葵从中看到了满脸慌乱的自己。 “如果你想要知道所有真相的话,那就拔出那把刀。” “不过,如果是你所期望的话,不那样做也可以。” “一切全凭你自己判断。” 话音刚落,安纲就消失了,任凭葵如何去问也没有任何回应。她抿了抿唇,看着安纲消失的方向,神色变得晦涩不明起来。 ——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