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通通给我安静,要不就都出去!”护士愤怒的呵斥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你们这样会打扰到病人休息。”她见到几人安静下来,才点点头,口中嘟囔着:“穿的看起来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怎么素质这么差!”她的目光在手表上掠过,抱怨了几句,就匆匆抱着手里的文件夹离开了。 环境一度静默,许久,纪凉凉才幽幽地说:“既然当初你们不要我,现在我也不稀罕回去。只是这件事最好别让程陆知道,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性格,万一他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后果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她一一扫过在场的几个人。程岳自然不必说,他一定会帮纪凉凉隐瞒下去,而陆柔虽有不满,但也无法反驳,只有章离一直在状况之外。 很显然,纪凉凉和程家之间存在某种联系,除了他以外的几个人都知道内情,只有他一个人是被蒙在鼓里的。 然后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程岳和纪凉凉分别站在走廊的两侧,中间隔着很远的距离,泾渭分明。他们像是对立的两端,却又同时担心着急救室里那个人的状况。 这样无声的对峙直到头顶的红光熄灭才停止。 纪凉凉默默地后退一步,拉着纪清风站在两米外的地方,静静地等待医生的话。 医生手里拿着夹子,头上还挂着汗珠,就被陆柔紧张地抓住了衣袖:“医生,我的儿子怎么样了?他的伤严重吗?要多久才能出院?”手上用力,以急促的频率摇晃着他的身体。 医生被她的动作惹得极其不耐烦,冷冷得掰开她的手指:“这位女士,请你冷静一点。” 程岳连忙拦住她,以防她再做出更多不合时宜的动作来。 章离见缝插针凑到最前面:“医生,请问程陆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病人只是受到了较大的冲击,双手有骨折的现象,应该是高空接物所致。另外,他身上有多处擦伤,不过并没有大碍。但是……我们发现他身上有很多疤痕,有新有旧,不知道这些伤是如何外力造成的,还是……?” 章离点头:“ 他有好几年的精神病史,有严重的自残倾向。” 在手中的纸张上记录了几个字,医生合上夹子继续说:“我们已经为他处理好骨折的地方,他马上就会被转到普通病房,具体出院时间还要看他的恢复情况。希望家属多多关注他的精神状况,及时找个心理医生来给他看看。” 章离恭敬地道谢,送走了医生。 “我们走吧。”纪清风握紧自家妹妹一直颤抖的手,“既然程陆没事,你也可以放心了。” 他本想借着这个机会让纪凉凉将他们这么多年的恩怨做个了结,但是他显然错估了事情的复杂程度,这几个人之间的矛盾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这样一来,纪凉凉就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了,否则只能给她带来更大的伤害。 “没事?”陆柔拦在她前面,一脸尖刻,“你这个小杂种,我早知道你没安好心,把我儿子害成这样你还想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纪凉凉不怒反笑,陆柔疯狂的样子在她眼里就像小丑般可笑,没有半点攻击力。她不禁怀疑,当年自己的母亲究竟是被伤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被这个女人逼到走投无路,甚至连她自己都差点让她害到没了命。 “我要是真想动手,你以为他能活到现在?”纪凉凉走近她,在程岳警惕的眼神下,帮陆柔抚平衣裙上的褶皱,“毕竟只要我说出我的身份,我哪怕要他的命,他都会立刻死给我看。” 陆柔气得浑身发抖,只能不停地咒骂。 “陆女士,请你不要忘了,从血缘关系上来说,我是谁的女儿。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这毕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骂我是杂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作为我生理上的父亲,你身边的那位又该算是什么东西?”她的眼睛半眯着,不似在镜头前的温柔可爱,隐藏的气场在这一刻全数展现出来。 被她的气势吓得后退一步,陆柔慌张地向程岳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我没有那个意思。” 程岳依旧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对上纪凉凉的时候,迅速换了一副面孔:“程暖,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娶了你林妍,还有了你这个孽种!” 纪凉凉竟是程暖! 听到这里,章离激动地简直要跳起来了。 程暖不就是程陆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不就是令程陆十年以来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个人吗?天知道这个名字他在程陆口中听了多少遍,特别是他自残的时候,次次都念叨着这两个字。可是,程暖不应该早就死去了吗?为什么会摇身一变,成为纪凉凉呢?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凉凉皱眉,今天发生的事要是通过章离传到程陆耳朵里,恐怕就要瞒不住了。“你只要知道,如果你想程陆好,就什么也不要说就是了。”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章离,你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怎么做对你最有利。” 章离的脑子飞速运转,权衡之下,他决定听从纪凉凉的话。就像他方才对医生所说的,程陆的病相当严重,若是让他得知纪凉凉的真实身份,恐怕又要掀起一番风浪。 可是,程陆对此真的一无所知吗?章离有些怀疑。他还清楚地记得,在纪凉凉的公寓外面,程陆那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说,他找到她了。 当时他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程陆对程暖的执念真的很深。深到十年之后,物是人非,他依然能够第一时间认出她。 当你真正把一个人放在心里,整个世界就剩下了两种人,她和其他。 如果有一个人能爱他至此,他一定会忍不住心动,只可惜—— 章离默默叹气。也难怪纪凉凉如此抗拒,她早就知道,他们是亲生兄妹,本就没有未来。只是不知道程陆得知真相时会有怎样的反应,不,也许他已经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毕竟这份畸形的爱是支撑他走到现在的最大的理由,如果它有一天崩塌了,也许程陆整个人都会一下子垮掉。 就在他恍神的片刻,纪家兄妹已经没了踪影,等章离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他面前只剩程岳夫妇了。 “章离?”程岳烦躁地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你最好祈祷你的嘴巴紧一点,如果让我在外面听到半点风声,勉强和纪家合作一次也不是不可能的。” 言下之意,如果章离把几人的对话透露出去,他面对的将会是程纪两家的联合绞杀。 章离脊背一凉,他当然了解这话有多大分量。“程先生放心,我刚才去和医生讨论了程陆的病情,医院里来往的人那么多,我好像没有见过熟悉的人。”所以他根本没见过纪凉凉。 程岳怀疑的眼神在他身上扫过,阴冷的感觉让他想起来在电视里看到过的捕猎状态下的毒蛇。 “程陆身边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就放心了。”程岳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这孩子从小就叛逆,还要麻烦你多多照拂他才是。” “不敢当,不敢当。”章离冷汗都下来了,和程岳这样修炼成精的老狐狸讲话,难度丝毫不亚于他在圈子里同人谈判。 程岳抬手,露出了衬衫袖子底下昂贵的机械手表。“公司里有事走不开,我就先回去了,程陆那里……” “我会在这里照顾他。”章离忙不迭点头,生怕自己惹到他。要论威慑力,程岳的气势是他们远远比不上的,纪凉凉顶撞他全凭一腔怒火,章离就没那么好运了,只能认怂。程岳见目的达到,才悠悠地带着陆柔上了车。 因此,程陆睁眼的时候,床前只有章离一个人。 “醒了?”没有第一眼见到他想象中的那个人,程陆的眼底划过微不可查的失落的神色。 多年好友,章离自然明白他心里想着什么:“你父母派了人手,纪凉凉不方便来,她让我转告你一声‘谢谢’,还有一句‘对不起’。” 程陆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愣了一下,然后挂起如常的笑容。 章离从椅子上移到他的床边,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睛,想要通过这个动作看到他的内心:“程陆,你老实告诉我,好端端地为什么会突然失声?” 比赛前一天,程陆突然失去了发声的能力,章离急得团团转,而他本人的心态却平静到不正常,就像已经提前知道这个结果了一样。 没有办法,章离只能铤而走险,用录音带顶上去,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却被这场道具失误揭露了真相。为此,他愁得一直睡不安稳,好在有纪凉凉的嘱咐,在纪家派来的人的帮助下,很快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但是一连串的事故未免也发生的太过凑巧,让他开始怀疑,是否有人在背后精心筹划。 程陆摇摇头,张了张自己的嘴巴,无奈地耸了耸肩。不管章离如何追问,他就是不回答,理由也相当充分——他现在还处于失声状态,没法回应他的问题。 “那好,既然你什么都不想说,我就走了。”章离果断起身。他真是受够了程家背后的秘密,猝不及防让他见证了一场好戏,他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程陆心里一急,但是口不能言,情急之下挣扎着想站起来,被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双臂不小心碰在床上,惹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别别别!”章离也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这么急切,连忙把人按回去,“你别动,万一出了点差错,我还不得被你母亲挫骨扬灰。” 程陆撇过头,显然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他很清楚,在陆柔的心里他的确很重要,但这种重要和必不可少的工具没什么差别,在那个势力的女人眼里,他就是用来笼络程岳的法宝。 ‘纪凉凉。’程陆冲章离比着口型。 章离的白眼简直要翻出天际去,他就知道程陆满心满眼只装着这么一个人,什么伤口啊比赛情况啊全都是浮云。 “再等等吧,你家人看的紧,我没办法把她带进来。再说了,你现在这个状态,就是她来了,也没办法和她长长正常交流。”他不怀好意地举起桌上的水杯,“医生说你应该是服用了什么特殊药剂才会暂时说不了话,既然你口不能言,手臂又不能动,这几天我就勉为其难留下来照顾你。” 章离的坏笑让程陆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是他的好友,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