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二妈张罗者:“哎呀,不哭了!都不哭了!到家了就好了,吃饭!吃饭!”
小周妈妈说:“这是我们带的给老爷子的东西,还有给你们的,先洗手先洗手,洗完手我们吃饭!”
小周带李大利到后屋洗手,洗手途中,经过一个小屋,那小屋原来是个蚕房。
看到蚕房,李大利很兴奋,问小周:“你爷爷还养蚕啊?“
小周说:“嗯,是呢,主要是我二爸养,他们要供应蚕茧给县上一个丝绸公司。”
李大利哦哦着。洗手回来,李大利说要看下那蚕,说着,进了那蚕房,就看蚕房里面放置了很多用竹子制成的架子,上面放置了几个蚕匾,蚕匾上,几十条蚕宝宝,柔软而灵活地爬行着。那蚕,以从甘水那里学到的知识,李大利知道应该还是幼蚕阶段。就看那一只只的蚕,身体有的呈淡绿色,有的呈淡黄色,头部有一对黑亮的眼睛,嘴巴像是无数个小钳子组成的。就看那些蚕,嘴巴不停地吃着桑叶,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让李大利听着无比的兴奋。
看到李大利呆呆的兴奋的样子,小周说:“快走了,吃饭了!吃完饭再看!”
李大利跟着又进了刚才的那间主屋。进去后大家都招呼着让他坐上座。李大利怎么敢这么造次,推脱着坐在了边上,小周旁边。
饭桌上,摆着一个白色的瓷碗,碗里倒着快满碗的酒。男人间敬酒,是每个人用自己的瓷勺舀下酒,用瓷勺互相碰一下,当做敬酒。这个规矩李大利第一次看,也是觉得新鲜。
也算是新姑爷上门,李大利用瓷勺舀了几次酒敬了家里的长辈。
酒过三巡,大家聊起了淹没搬迁的事。
真是酒壮熊人胆,之前很少说话的小周爸爸,喝了几勺酒后,话竟然多了起来。
就听小周爸爸说:“爸,妈,到我那去住吧,这马上就淹了,到现在还没个准信,先到我那里过渡一阵吧!”
小周爷爷说:“不!我哪都不去!我死也要死在这里!”
看到小周爷爷那么激动的样子,李大利第一次近距离地看了下小周爷爷。
小周爷爷,满头稀疏的白发,眉毛直立,眼睛里远看满是眼屎,其实近了看,不是眼屎,是一堆黏黏的东西。像极了梁实秋在老年写的那样:两道浓眉之间有毫毛秀出,像是麦芒,又像是兔须。眼睛无端淌泪,有时眼角上还会分泌出一堆堆的桃胶凝聚在那里。
小周二爸说:“不去你那!你不知道现在有多气人!说淹就淹,这一辈子辛辛苦苦盖的房子,说淹就淹!”
“关键是淹了的房,没有补偿!就一口20平米补偿,80平米封顶!”小周二妈说。
小周妈妈问:“什么意思?不懂?一口20平米补偿,不就是补偿吗?怎么说没有补偿呢?”
小周二妈说,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是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李大利完全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只听的懂什么20,什么80,一会儿又什么92年,什么不算,什么移民局,什么民政局。
突然,听到小周爸爸发了脾气:
“什么?我爸,老红军老战士,都不照顾?一视同仁?可能一视同仁嘛!”
“什么?我那小屋不算?我户籍出去了?我是户籍出去了,我不要,可得算我爸爸的吧!连我爸爸的都不算!就这么白白淹了?!”
这时就听小周爷爷也发了脾气:“他给我我都不要!你们都给我记住,他给我我都不要!你们谁都不许要!”
李大利看这一家人,都喝的差不多了,他也喝的晕乎乎的了,但怎么说是研究生学历的人,眼光都是跟着国家走的,这段时间也多少了解下三峡工程的伟大意义。所以,真是酒壮熊人胆,他也大着胆子和那群愤怒的人说:
“移民搬迁,几千年建起来的古城,要用两三年的时间全部给他搬走,非常不容易,矛盾和困难肯定存在,不合理的现象肯定也存在。大家都要理解,要支持。三峡工程,是功在当代、造福子孙的伟大事业。“舍小家,顾大家”,不是几个字说说就完了的,是要真的做到舍小家顾大家啊,同志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