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高温,我真不愿前往工地,但是其实刚出社会的时候,我是一直待在工地上吃苦的。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长江路中段的一个建筑工地,看着标识牌,是宝坻新城。
此时是十点钟的太阳,烈日当头。
我们下了车,我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太阳光。
工地上此时很安静,只有知了鸣个不停。
映入眼帘的,是裸露在外的混凝土楼层,密密麻麻的脚手架,耸入云端的塔吊,还有四散分布的加气块和砂石料,以及杂乱无章的钢筋水泥。
原本以为他会去拿图纸,谁知道他停顿在原地,遥望那栋斑驳的高楼一眼,再挂起微笑问道:“张先生,你对工地肯定很熟悉的了,对于此次的人命事故,你怎么看?”
我轻笑一声,望着剥了皮的高楼,说道:“工地出了安全事故,安监局会第一时间要求工地停工整顿,不是吗?”
他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不是指这个。”
我将目光扫视四周的地面,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很明显,工地的管理很差,条理不清,你看这些建材胡乱堆放,由此就可以知道此地的安全管理不行,出事故不是偶然的。”
他认同道:“是啊,这就说明前任经理不合格,我辞退他是明智之举。”
金丝眼镜后的黄思聪眯起眼睛,额头已经渗出密集的汗液。
我作出友善的表情,笑道:“黄总,我是做图纸审核的哦,你不带我去取图纸?”
他讪讪地笑道:“好,这就带你去,图纸就在项目部,不过既然你知道管理的弊端,还请你指教一二吧,咱们边走边说。”
也好,是时候卖弄我的专业知识的时候了。
我谦虚道:“您过奖了,指教不敢,我只知道这个被你辞退的经理一点经验都没有,他来此地肯定没有多久。”
“对,他来了不到半年,985学历,这里已经被他搞出三起安全事故了,最后一起还出了人命,我这才将他辞退的。”
我嗤笑一声,说道:“所以学历不等于能力,知识要和实践互相结合才行。”
他赞扬道:“你说得很对,就安全事故这一点,你还有何高见?”
我举目四望,朝着四处指了指说道:“你看那些建材,摆放没有条理,没有章法的摆放会让民工的心里逐渐也没有章法。乱取乱放,效率低下,紧急关头更会跟不上。尤其忙不过来的时候,更会带来懒散和焦虑,加上高温,就更加心浮气躁了,所以建材的摆放必须有规范,其实无论哪一行都是这样的,毕竟这是群体合作,不是个人的工作。”
他点点头,赞扬道:“说得好,接着说。”
其实我说得挺废话的,黄总让我觉得他不仅友善且八面玲珑。
既然他让我说,我便继续说道:“安全制度是死的,我们的目的应当是让所有民工都谨记那些鲜血的教训,让他们心里记得所有的安全规范和不规范的严重性,并且监督每个员工的规范化操作,然后才允许他们上线,这很重要。”
他连连点头,问道:“你的意思是,安全事故的发生是施工队伍不行?”
我严肃地点头,应了一声“嗯。”
他很好奇地问道:“你有优秀的队伍吗?”
其实我有陈科,但是目前不想暴露太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淡淡回道:“没有。”
他继续温文儒雅地说道:“你也知道,施工队伍是由项目经理带领的,宝坻新城的项目经理被开除了,施工队伍也基本上清场了,做工程的最怕的就是这种半吊子工程,因为清场就意味着结算。”
我认同道:“没错,经理面对上百号甚至上千号民工,也确实很难管理,万一民工说经理算少了,赖着不走,经理都没办法,尤其是包工头一定要处理好关系。”
他又赞扬道:“你说得对极了,那项目经理不懂处理,我开除他以后,目前就是面临着这样的包工头,他叫钱富贵,他这个烂摊子很是棘手。用他的民工吧,怕又出现安全事故,不用他们吧,钱富贵又漫天要价,您觉得应该如何处理呢?”
我翘起唇角道:“黄总,这是后话了吧?我不是审核图纸的吗?这好像不是我的工作内容哦。”
“嗯,你说得对,我们走吧。”
他始终面带宽容的笑,我其实有些试探他的度量,他确实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呐,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灼热的光线炙烤着灰黄色的地面,热量涌动,整个工地仿佛都扭曲了起来。
他带着我绕过热辣辣的工地,径直走向项目部。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项目部坐着一排老油条,基本上是中年男人,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善。
见到我们二人走进来,一个为首的中年男人开口了,“黄总,你要清场,现在该把账结了吧。”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大概四十岁出头的男人,他戴着墨镜,穿着白衬衣西装裤,脸色虽然有点晒黑,但是看得出,不是民工,目测有点像包工头,一副八面玲珑的猥琐样子。
黄总脸色不是很好看,说道:“钱先生,扣除我们已经支付的,还有一百八十万的工钱没有给你支付,只要你让工人退场,我马上让财务给你支付,怎么样?”
他作出一个震惊的表情,随即不满地说道:“黄总,我们算出来的是五百四十万呐,你不能这样压榨我们民工的血汗钱呐。”
黄思聪脸色寒了下来,沉声说道:“钱老板,你不愧是姓钱的,掉钱眼里了吧,最多给你三百万,你坚持觉得不够,可以向劳动局投诉或者申请仲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