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汉朝进门时,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说话的语气低三下四,称狄雄为董事长,称白秀灵为夫人,他显然并不了解他们的真正关系,白秀灵听的脸一红,躲进房间去了。
狄雄明知故问道:“王队长来有什么事吗?”
王汉朝道:“徐阁老听说你们公司的工程师非常厉害,居然造出了飞机这种战场大杀器,他也想造一架,为国效力,想请你派几个工程师过去帮忙,费用全部由他承担。他找到了马局长,马局长当然不能拒绝,就派我过来了。”
狄雄道:“这件事恐怕王队长要失望了,我不能派工程师过去,徐阁老退隐归乡,仍不忘为国效力,令在下十分敬佩,不过他手中无权,造出飞机多半会被别人霸占,然后送给外国洋人当礼物,等他以后当了大总统,我一定送几架飞机给他,不用他花钱造。”
王汉朝听了十分失望,我根本不相信徐阁老以后会当上大总统,认为这是狄雄的推托之词。他拒绝了狄雄请他吃饭的邀请,告辞离开了。
一九一三年六月,北京的北洋政府发出公文下达命令,连续免去南方三位都督职务,换成北洋的人,被免的分别是广东的胡都督、江西的李都督、安徽的柏都督,李都督宣布江西独立,自封讨袁起义军总司令,赶走了袁氏亲信,南方六省纷纷响应,北洋政府任命段芝贵和冯华符为北洋第一军军长、第二军军长,率部六万人,号称十万大军南下“平叛”,七月十二日,段芝贵率第一军进攻江西九江,遭到江西革命党部队阻击,“二次革命”战争就此爆发。
七月二十日上午,狄雄坐在北海公司办公室里,认真翻阅着秘书艾芸送来的报纸,有《京报》、《申报》、《大公报》等中国报纸,还有英国的《泰唔士报》等外国报纸。本来因为绥远离北京太远,加上马匪出入,是不通邮路的,但狄雄考虑到公司上下一万多员工,大部分是直隶、河南、山东各省的难民,需要跟家乡通信联系,便专门派一个连的军队强行打通了邮路,并沿途保护,当然对狄雄也有好处,就是他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北京人才能看到的报纸。
蓝锦春把报纸上的重要内容加上红杠,递给狄雄,同时问道:“这次南方讨袁之战,南方有七个省组成联军,光是江苏省就有八个师,应当能打败袁大头吧?”
因为袁跛子逼迫的原因,她非常希望袁大头失败。
艾芸做了狄雄的秘书后,本来报纸上的重要内容加上红杠,减轻狄雄的阅读量,是她的责任,但她毕竟读书太少,做的不好,不是划了一些无用的内容,就是漏划了一些重要的内容,狄雄很不高兴,但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不忍换了她,常来拜访的蓝锦春发现了,就主动请樱,接手这份工作,她的知识量比艾芸强的太多了,基本上找出来的都是狄雄需要的内容。
狄雄摇头道:“南方七省军队虽然都在反袁派控制之下,但革命党本身内部矛盾重重,无法形成合力,又缺粮少饷,宋常德三月二十日被杀之后,那位广东医师就主张立即发动讨袁革命,但大家都忙着争权夺利,没人听他的,直到袁大头从列强那里借到了两千五百万英磅的贷款,买足了武器弹药,发足了军饷,整顿了军队,人家把刀架到脖子上了,才匆忙反抗,哪里还来得及?江苏虽然有八个师,但还没开打,内部就起了冲突,江苏都督是程德全,本来他应当是总指挥,但革命党大佬长沙先生却带了一帮革命党骨干赶到南京,夺了他的兵权,长沙先生自称讨袁军总司令,程德全一气之下去了上海租界,八个师师长大半都是程德全亲信,长沙先生根本指挥不动,江苏省财政厅官员们也都是程德全提拔的,程德全一走,他们找出种种理由,粮饷也拿不出来了,这仗还没打,先输了一半。”
蓝锦春吃惊道:“长沙先生是这么自私的人吗?我不太相信,我以前曾经听父亲说过,长沙先生是革命的大英雄啊,满清还在的时候,广东医师也不得不时常流亡国外,国内大部分的反清起义都是由长沙先生领导的。其中最有名的广州起义,听说长沙先生带着少量起义民众和数倍于他的清军拼死血战,最终只有长沙先生一人活着撤出战斗,两根手指头都被打断了,这难道不能证明长沙先生的勇敢和伟大吗”?
狄雄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得想到:这小姑娘说的都是后来革命党报纸宣传的内容吧,事实上,广州起义时长沙先生打断两根手指遇到的那伙清军,其实也是起义部队,由于起义准备不足没有联络标识,自己人互相认不出,导致自相残杀,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如果知道恐怕就不会夸奖长沙先生了。当然,狄雄也不想过于指责长沙先生,于是说道:“长沙先生确是英雄,但是人都会犯错,毕竟南京是南方革命党的大本营,长沙先生为了革命利益与当地的势力发生冲突也不是那么奇怪的事,主要现在江苏已是一片散沙,而且长沙先生其实是希望通过法律制裁袁大头,他本人其实也不太想打仗”。
蓝锦春接着问道:“就算江苏陷入混乱,那也只是一个省的问题吧,南方其他省的人呢,广东医师应该在其他省份有不少军队吧,他们不能支援南京吗”?
狄雄在心里想:我说广东医师手里其实没有军队,你会相信吗?他继续回答蓝锦春道:“南方虽然号称有许多省都响应广东医师,但实际听从广东医师的,除了江苏外就只有被袁大头免职的那三位都督,也就是说广东医师只有四个省的实力范围,其中安徽和广东还潜伏着巨大危机,广东的问题我曾和田梦雪说过,胡先生就是个空架子都督,他手下的几个师长有奶便是娘,一旦被收买,立刻就会倒向北洋那边。这次被收买的就是广东实权师长龙济光,他拿到北洋发的广东都督委任状后,立即倒戈,向广州发动了攻击,因为胡都督兵力太少,龙济光军队轻易攻下广州,革命党首领们只能逃出广州。而安徽的柏都督那边有个叫张勋的师长,此人是基本独立的,还是个保皇派,张勋连同手下的军队都保留满清的辫子,因此也号称‘辫子军’,人数虽然不多,但打败实力弱小的柏都督恐怕是绰绰有余了。只有江西的李都督,他对江西的控制还算可以,但江西是个穷省,他的军队缺少枪弹和军饷,他和长沙先生一样,都不想打仗,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被动的情形了”。
蓝锦春听道狄雄这么说,又想起自己在北京的种种遭遇,心情有些沮丧,接着道:“狄大哥,你的意思是,这场战争广东医师和长沙先生一定会失败吗”?
狄雄回道:“我不能肯定这场战争的结果,只能通过报上的各种新闻分析,只是从分析结果看,革命党的胜算很低,这是个不可否认的事实。一个国家政权是否能延续下去,最基础的问题就是能否有一支保证他们存在下去的军队,至少现在,我在革命党看不到这样的军队”。
蓝锦春听完后,陷入了沉默,她似乎从狄雄的话里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思考着。
狄雄又道:“我们一定要吸取南方革命党的教训,依靠军阀打军阀,终究是不会成功的,必须建立自己的武装,哪怕付出的代价很大,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