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漆黑的街道上唯有一处屋舍前挂了盏孤零零的灯笼,上面用汉隶写的“医”字庄重方正。 药童在被震山响的敲门声和喊声吵醒后,板着脸开门一看,竟是个半大不小的女郎背着个昏迷的少年,不由大为吃惊,孙尚香喘气道:“我兄妹路遇劫匪,我兄长被歹人所伤,请大夫救命!” 药童赶紧帮她一起将陆议扶进内堂,放倒在床榻上,一身材不高大,但长得仙风道骨的中年人挎着木箱,手拿烛台走了过来,上前熟练地查看陆议的伤势,当即吩咐药童去抓药,自己从木箱中拿出一个长布包,在榻上直接铺开,上面挂着各种各样铁质小刀具,弯的、直的、像钩子、锥子、叉子、镊子的……看得孙尚香后背一寒。 古代能做外科手术吗? 大夫瞥了她一眼,似看出她的怀疑,面无表情道:“烦请女郎在外等候。” 孙尚香深深看了昏迷的陆议一眼,咬咬牙,转身走出屋子。 一灯如豆,外堂角落边上药童打着哈切捣解毒草药,不慌不忙的模样看得孙尚香在一旁干着急,像个没头苍蝇一般走来走去。 药童劝她道:“女郎别转了,我师父可是神医,你就放心吧。” 孙尚香内心焦急,没搭理他。 药童炫耀自家师父惯了,见她不搭话,又道:“女郎不信?不如猜猜我家师父年庚几何?” 她看那大夫也就中年男子的模样,随口一答:“四十?” 药童哈哈一笑:“我师父已是古稀之年,很多人都以为他还在壮年呢!” 孙尚香身形一顿,陷入了沉思,难道、莫非、或许她人品大爆发?穿越后遇到的第一位大夫竟然就是…… 她试探问道:“敢问尊师是否姓……华?” “原来你知道啊。”药童恍然道。 孙尚香默默扶额,神医华佗,是这个时代,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古代鼎鼎有名的神医,她果然还是有传说中穿越者光环和运气的。 手抬到眼前时她看见手上凝固的血污,那刺客濒死时手抓向她的画面猛地闪过脑海,她浑身一僵,面色沉下来,沉默半饷,问过药童厨房的位置,自己找了过去。 连舀几瓢水,忍住刺骨的冰凉,好不容易把手洗干净,可那淡淡的血腥气似乎还萦绕在鼻间。 她靠着水缸蹲下来,脸埋进冻得几乎麻木的双手里,借那冰冷的刺激让自己头脑清醒。 这是乱世,连皇帝都颠沛流离的乱世,不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都有可能转眼就埋进黄土。 她一定要在这乱世好好活下去,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 等孙尚香回到内堂,华佗正收拾提笔写好药方,陆议已经放过毒血,敷好草药,人躺在床榻上尚在昏迷中,好在脸色已没那么苍白。 孙尚香收起方才的胡乱思想,上前抱拳一礼:“多谢神医相救。” “神医不敢当。”华佗摆摆手,看见孙尚香头上还剩一边的绛红发带,又望了一眼他取下放在榻头的布条,了然道:“女郎既知用布条扎在伤口上方阻止毒液蔓延,看来是懂些医理。” 孙尚香汗颜,干笑一声,转问道:“那他现在没事了吧?” 华佗将药方交给她:“没事了,过几个时辰自然会醒,注意伤口不要碰水,按这个方子内服外用,约莫半个月就好。” 孙尚香长舒口气,收好药方又道了声谢,目送华佗离开后,回身靠在榻边坐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昏睡的少年。 先前由于天色昏暗,她对他相貌的直观印象就是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眸,现在他紧闭双眼,她才发觉他的面容也十分俊秀,柔和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纤长的睫毛,浓墨般的双眉……少年的英气与青年的成熟竟协调地融合在一起。 不像大哥孙策与他的好基友周瑜那样第一眼就让人惊艳,反而是越看越舒服,就像是千琢万磨后的温润玉石,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看着看着……她眼皮就开始打架。 经过这半晚上折腾,神经一直紧绷,现在松下来,她更感觉困累交加,想靠在榻边打个盹,眯了一会将睡未睡之际,忽然陆议的梦呓声又让她惊醒。 “祖公……庐江……” 他双目紧闭,眉心微蹙,口中喃喃自语,断断续续的听不清。 她揉揉眼,凑近了听还是听不清他的低喃,迷糊地嘀咕了一句:“说的什么啊?”见他眉间隐有痛色,仿佛陷入可怕的梦魇,她试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唤道:“喂,做恶梦啦?” 他眼皮微动,似在半醒半昏迷之间,微微睁眸看她一眼,又沉沉睡去。 孙尚香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神色平静下来,没有再呓语,终于安下心,替他捻了捻被角,感觉眼皮重得快睁不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枕在自己手臂上,不一会也睡过去。 北风拍打窗户纸沙沙做响,屋内火盆燃烧着火红的炭火,驱散冬夜的寒气,炭火燃尽成灰时,天蒙蒙亮,冬日温和的日光透窗而入,给屋内的两人笼上一层朦胧的暖色。 陆议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晨曦中熟睡的女孩,她趴在榻边,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头枕在右手手臂上,左手似乎还不放心一般按着他被子边角。 冬晨温煦的阳光洒在她安稳的睡颜上,恬静姣好。 陆议似也忘了开口,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心里某一处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若暖风吹进缓缓变得柔软。 片刻之后,陆议蓦然反应过来,挣扎着起身,伤口疼痛猛然袭来,不由地闷哼一声,声音虽轻还是惊醒了孙尚香,她无意识地嗯一声,睡眼惺忪地直起身子,起到一半,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啊!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