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房景怖对二叔的教导,就句句都放在心上。
他对房子德的感情,有一种温暖如父的感念。同样,他对教导自己的师傅柳永,也有着类似的感情。
房子德走开了,房景怖继续去做下一件瓷坯。他年轻有精神,似乎不知道疲累。
房景怖心里清楚,自己只有在手中打磨出上千件、上万件的坯胎出来,才能练就那份炉火纯青的制坯技艺。
二爷转头看了一下制坯房,发现柳永不在。
他本来有事要交代于他,但现在没有看到柳永,房子德就走出制坯房,想到室外去呼吸一下清新空气。
他已不知自己有多久没有放空心绪了,将那份心静下来,认真领略一下周围的美色美景。
这段时间,思念和追忆将他整个身心都禁锢了。
二爷一路走着,不觉然间就走到房家后花园这边来。
此时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时光春时,外面阳光如春,似一股暖流轻轻拂在二爷身上,他将疲惫的身心松弛下来,陶醉在这股暖流中。
房子德就这样漫不经心的走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了。
就在他沿着幽径静悄悄的往前走时,他恍惚听到前面有人在低语。声音很轻,听不出来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像是在喃喃自语,话语中尽是柔情蜜意。
二爷判断,这一定是哪对有情人在轻声低诉。因为这种感觉,这样的时刻,他和二奶奶,何尝不经常是如此呢?
二爷不忍去细看,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
但那种窃窃私语似乎就在不远处,二爷不想去看,但内心却又想看一眼,到底是哪对有情人,掩饰不住这份情不自禁的浓情蜜意。
二爷又往前走了几步,他抬头看时,却看到,是柳永和三房院的春晓在一处。
在这之前,二爷似乎也隐隐耳闻过,柳永和春晓这丫头处在一起了。他当时只当是空穴来风,下人瞎讲。今天看到,方才相信二人果真是两心相许,互相爱慕。
只见二人正在树下相依而坐。春晓正将一块糕点送到柳永的嘴唇边。
这种情形,二爷见此,不觉神伤。
一个人心中爱慕一个人,所有的时刻,所有的付出和给予,去与留,难道都不是有另外一个人,心中深爱的人如影随形吗?
看到好看的景致,想一时依偎着他,同他分享眼中所见,心中所想。
看到好吃的食物,恨不得一起送到他嘴边去,同他一起,分享舌尖上的味蕾感受。
心中想到他了,恨不得一时就出现在他眼前,见到这个人。
心中想要去哪里了,唯恐他不晓得自己何去何往,凭空多了一份担忧和牵挂。
你爱着那个人,那个人就是另外一个你。
你不舍得打他,弃他,又怎会一别两宽,此生再也不能相见呢?
二爷看到眼前的一双恩爱人,不由得又想起二奶奶来。
当斯人消逝,这份追忆和思念,又该往何处去倾述呢?
你在遗信上说,爱里是没有仇恨的,真正的爱里,只有理解,只有慈悲。
然而,你可知道,你的这份豁达,愈加让活着的人,无端生起一股恨意。二爷只恨自己,从来不曾走进过二奶奶心中去,从未真正看懂她,没跟她好好聊一聊。
念在可怜他二爷的份上,留下来,一定要活在这个世上。
二爷一直觉得,活的坦率、坦然,又清醒的二奶奶,并不是生无可恋,并不是无路可走非得选择这条路。
她一定是心里有苦没有人诉说,一定是有憋屈没处去讲。
她的心结,二爷自责自己没有帮她解开。假如二奶奶允许二爷走进心里去,解开了那个结,她一定不会天涯撒手而去。
二爷的思绪,犹如被风吹皱的心湖,逐波荡漾。他无心再四处溜达,又朝着制坯房走去。
就在二爷出外的这段时间,房景怖又完成了一件瓷坯。现在,他不但作品完成的上乘,在速度和时间的控制上,也能很好的把握了。
二爷也坐下来打磨瓷坯了,二人就这样忙碌着。
不一会儿,重山到制坯房来,喊二爷回二房院吃饭去。
“饭,我都给您端到了二房院,二爷回去吃吧。”重山对二爷说。
房家一直秉承着这样的习惯,除非有重大事情,有重要消息要宣布的时候,房老爷才会召集房家上下老小,坐在一起吃团圆饭。
平常一日三餐,都是由厨房将各院的饭食分配好了,由丫鬟妈妈们送到各房院去。
这些天,照例是重山将二房院的饭端到二房院,重山每次喊二爷回家吃。
这些天,二爷不管吃什么饭菜,都是吃不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心思忧虑加上不能好好吃饭,二爷房子德就显得清瘦很多。
“现在还不饿,不回去吃了。”这次,二爷直接回绝了重山。
重山张张嘴,她想劝二爷几句,但见二爷又低下头忙自己手上的事,重山便也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制坯房,又往二房院走去。
旁边的房景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见重山离开了,他走到二叔的身边来。
房景怖对二爷说道:“二叔,身子要紧,该吃饭了,还是先回去吃饭吧。”
“今天不饿,少吃一顿无妨。”
“话是这么说,但二叔一旦起开了这个头,就会经常与饭食过不去,不想吃时,就会以不饿来打发掉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