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慈祥的笑意,说道:“过来办点公事,也可以说是私事吧。来,要是你没什么事的话,坐下来陪郑伯伯好好聊一聊吧。”说罢,挥手示意让沈欢跟着。
沈欢苦笑了一下,他现在可是没有什么心情聊天啊,但是迫于长辈的情面,于是无声地跟着郑直走出了证物室,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郑直拍了拍沈欢的肩膀,和气地问道:“沈欢啊,上次灵波村的事情,你还在怨恨我吗?”
沈欢愣了一下,连忙摆手 说道:“不不不,郑伯伯,我完全没有怨恨你的意思,我反而非常感谢您的秉公执法和当头棒喝,让我没有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回想起这几天经历的这一切,多亏了郑直把自己推到了那样的绝境,否则自己父亲一手建立的那一支正直诚信的采伐队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郑直略带惊讶地点了点头,欣慰地说道:“你能够在这样的挫折中成长起来,找回正确的前进方向,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怎么样?采伐队目前的状况还能应付吗?”
沈欢无奈地耸了耸肩,苦笑着说道:“目前采伐队的状况确实是难了一点。但是,我有信心,渡过这一关难关之后,我们万林一定会重振雄风的。”沈欢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回答。
郑直笑了笑,拍了拍沈欢的肩膀说道:“豪言壮语说得还算不错,但是小伙子你的精神状态可不像你说的那么干劲十足啊。你看上去很苦恼,有什么郑伯伯可以帮助你的吗?”
自己正在为谢坤的背叛而苦恼的心事一下子就被郑直看了出来,沈欢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郑伯伯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挺苦恼的。假如只是采伐队的困境,那还不要紧,事在人为,只要我和我的采伐队团结一致,我相信总能熬过去的。但是,我现在像是失去了相信别人的能力。
一个你最信任的搭档,始终和你并肩奋斗,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去付出一切。到头来,原来一切都是欺骗和演技。那种被背叛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我不确定,是否还能百分之百去相信我的员工,去走好接下来的路。”面对长辈的关心,沈欢不由得把自己心中的郁结说了出来。
郑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沈欢啊,你有没有时间,听听我这个长辈给你说一些你关于爸的往事呢?”
沈欢稍微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洗耳恭听。”
郑直靠在了长椅的椅背上,仰着头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随后缓缓地说道:“那是1998年的事情了啊,那时的你,也就五、六岁而已吧。那一次的洪水,把整个平新市淹了个遍,周边大大小小十几个林场无一幸免。珍贵的木材被泡在水里发胀腐烂,数不清的原木被大水冲走而不知所踪。当时的灾情真的是太惨烈了……
后来,林业局组织了救灾慰问活动,我当时跟队一一拜访了几乎所有的采伐队和林场的老板,发放救灾援助金,商讨如何灾后的生产恢复工作。当时还是个小职员的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的那些老板们大多愁容满面,怨天尤人,尤其是洪胜采伐队的老板周泉,一直在给我们的领导施加压力,抱怨政府的援助金太少,还动不动就暗示要请媒体过来看看平新市林业局的救灾能力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些都被我当时的领导不卑不亢地挡了下来。当时我就感觉,有很多老板并不是真正地关心灾后重建,反而只想着通过救灾捞上一笔,让我增长了不少阅历和经验。
当然,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你爸沈万林。他的眼中时刻透露着干劲和斗志,像是从来没有熄灭过一般。我们到访时,沈万林已经自发地组织了好几次木材的捞救工作,并妥善地安置了自己的受灾员工,还自己掏腰包给员工发放了慰问金。不仅如此,他还主动捐献了不少木材,用于重建受灾县镇的学校以及防洪堤的建设,树立了非常良好的企业形象,带来了非常积极的社会效应。
虽然这样一来,万林采伐队那一年的财政状况亏损非常严重,但是凭借着在救灾工作中的突出表现,政府特批农村信用合作社让万林采伐队拿到了不少贷款用于周转。并在接下来的几年之中,万林采伐队通过自己树立起来的良好形象和口碑,很顺利地拿到好几个大型林场的项目,员工们也众志成城地回归到生产工作当中。不过两三年功夫,万林采伐队还清了所有的贷款。那一次的洪灾,淘汰了不少靠着援助金坐吃山空的采伐队,万林也趁机吸收了这些采伐队的骨干和不少精良的设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的老员工陈忠以前的搭档,现在在洪胜采伐队的傅泽也是那个时候加入万林的吧。可以说,经过了那一次洪灾,万林的实力反而变得更为雄厚了。”
沈欢第一次听到这些万林的往事,以前年幼的自己对父亲的采伐队兴趣索然,总觉得采伐队的体力活不够档次。现在听来,不禁百感交集。
“真是一系列精彩的运作啊。我老爸当年的眼光和手段,原来这么高明吗……”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让自己从小衣食无忧的父亲,那个从来只让自己专注于求学之梦,不让自己沾染任何一丝工地的灰尘和生活的劳苦的父亲,自己却再也无法看到他的笑容了。又想到自己如今承受的这一切的尔虞我诈,受尽的气,肩负的压力和责任,原来父亲这些年来一直默默地扛下了这一切,把脏累苦挡在了自己的身上,留给了自己和母亲一个童话一般的美好家庭。
“爸……”沈欢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却再也止不住眼眶中的那股热流,任其从自己的指缝中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