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原本叛军和朝廷还算得上势均力敌,那么从天谕教发出承天令谴责霍骁掀起不义之战开始,叛军的失败就已经被注定了。 普通人对天谕教和灵修的敬畏使得他们纷纷倒戈向了朝廷,叛军无法可想,为了扳回局面不惜监守自盗向荒原借兵,反而激起了百姓更大的不满。 在没有压倒性实力的情况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叛军自此一溃千里,再无回天之力。 ——《闲话洲史·寒云之乱》 . 司绮刚刚背着一筐药草掩人耳目地走出森林,就被隔壁的孙大叔抓住了。 “现在这种情况你还敢乱跑!到地窖里去!赶紧进去!” 于是她就这么一脸懵逼地被推到祭坛底下的地窖里面去,然后被领着七拐八拐,到了一间石厅里。 环视了一圈,全扶湘的小孩几乎都聚集在这里了。几乎没什么人大声说话,年纪小的更是一个个团在角落,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她想了想,凑到在场年纪最大的巧娘旁边去,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一点……失败:“巧姐姐,这是出什么事了啊?” 巧娘说是最大,实际也还不到十四岁,虽然极力克制,仍然能看出她的不安。她勉强地对司绮笑了笑以作安抚:“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荒原有些人跑到扶湘来了。他们呆不久的,藏一段时间就好,别怕。” “那大人呢?这里怎么只有小孩子……” “总得有人留在外面,不然那些人看见整个扶湘都空了说不定会找得更仔细。” “而且如果所有人都躲在里面,很快会没东西吃的。” “万一……万一我家的田被烧了怎么办?我们吃什么呀……” “别的都还好,万一死人了怎么办……我爹娘一定打不过他们的呀……” 其他的小孩听见动静也慢慢蹭过来,一个个蔫头耷脑的,有几个甚至都哭出来了。 司绮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僵掉了,小孩子哭了可难哄,平常不爱哭的小孩哭起来更难哄。她下意识转头想换姜煊来,这才发现那家伙居然不在。 “你找姜煊?”巧娘见了问,“他不在这里,说是去森林里找神仙了。” 平日里有个小胖墩总是跟在姜煊后面狐假虎威,这天却一反常态地安静,听别人提到姜煊才抬起头来,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糖,塞到司绮手上,前言不搭后语地试图安慰她:“神仙很厉害的,能把那些坏人都赶走的……老大说他能找到就能……不要怕,马上就能!” 司绮无语地看着他,特别想说小伙子你自己别怕好吗。最终还是换了个问题:“什么神仙?”怎么感觉姜煊和神仙有关的这故事知道的人有点多…… 一听这话,小家伙们也活跃起来了,争先恐后地互相补充给司绮讲故事。 司绮这才知道,那个神仙的事情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或者说全扶湘都没几个人没听过了啊! 所以说什么“不要说出去”!她当初到底在感动个什么劲! . 巧娘抱着膝盖坐在石阶上,地窖里的灯已经都熄灭了,除了刻漏的滴水声听不见别的声音。 ——地面上的声音当然更听不到。 她自然也是慌的。她小时候虽然也有打仗,但那些大人物也不屑为难普通人,可荒原那些人……那些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啊。 她很多事情都不懂,也不知道替朝廷守着边界盯着荒原的霍将军为什么忽然不肯保护他们还要害他们了……说是皇位上的人对不起他,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不知道父母怎么样了,就算冲出去也不会有用,她只有十四岁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她忧心忡忡,本以为会因此睡不着,却还是不知不觉地慢慢闭上了眼。沉睡前最后的记忆中,仿佛听到有涛声和歌声。她在半梦半醒中想到,涟水又上涨了吗…… 司绮抱着清韵站起来,向通道走去。经过台阶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巧娘换了个姿势。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无声地离开了地窖。 荒原出来的亡命之徒,显然没什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良好作息,甚至可以说越夜越精神。司绮冷眼看着那些高声喧哗的人,脸上全是漠然。 先不提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受了扶湘人那么多恩惠,哪怕是萍水相逢,也不能任由这种人惹事。 《天法·总则·第七条》:若遇有蓄意杀害无辜之人者,在保证自身安全前提下,可自行处决。 虽然说把万年后的天法完全照搬过来是傻子才干的事情,但愿意在这时候从荒原跑到第五洲上来搅浑水的,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差不多都能到恶贯满盈的地步,被杀不冤。 她手指按在弦上,琴弦震颤,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明明是冬天的夜晚,大街上却好像有雾弥漫开。 领头的那人忽然停住:“不对劲!” 司绮无声地扯了扯嘴角,该说不愧是荒原出来的人吗,危机感还挺强。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她站起身,蓝光里手中的清韵逐渐变形,最后变成一把形状有些奇异的弓。她拉开弓弦,冰蓝色的灵力慢慢凝聚成箭,对准领头那人—— 夜幕似乎被流光撕裂,光芒一闪而过,那人喉咙里发出几声怪响,伸手指向站在屋顶上的司绮,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双目圆睁着倒了下去。 其余人仿佛被这一幕惊到了,但他们早就习惯这种事情,立刻反应敏捷地向死者手指的方向看去。 司绮明目张胆地站在原地,再次拉弓—— 笑话,要是这些人都能看破这个幻境,她也就不用混了。 不过说到底如今她实力还是太弱,只能遮蔽他人五感,而且剧痛之下幻觉也会无效,所以必须做到一箭毙命,不然事情就会麻烦很多。要是等级足够高,根本就用不到清韵的弓形态,直接用幻术都能杀人。 她冷着脸,又是一箭射出。 真论起实力来,司绮其实不一定比得过这些人。但对方又看不见她,自然只能任她屠杀。 很快地上就横七竖八地躺了七八具尸体。 她抬头看了看天象,天亮之前必须把这些跑到扶湘来的人都杀光,不然第二天让人看见尸体,说不定会迁怒无辜的人。 于是她也不跳下去,直接在屋顶上奔跑起来。 . 寻找第四波人时,司绮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这地方她没有来过,但底下却有尸体和血迹,看尸体装束是荒原的人。不过……感觉和尸体数量比起来,血量是不是太多了? 再一细看,司绮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并不是血莫名其妙多了,而是有几具尸体直接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砸烂了,连人形都看不出来,一眼看过去只看到遍地血浆混着别的东西。 司绮:“……” 她忽然有点庆幸这次为了不被弹幕分心,出来时关掉了直播间。 ——这种必须打码的东西要是大半夜地放出去吓到人,她估计得上管委会黑名单了啊! ——不管是谁!杀人的时候注意点影响好吗?! 然而形势所迫,她也只能走过去看剩下那些相对完整的尸体。 相对完整的意思是,这些基本都是从肩部被利器砍成两截,而且断裂处前后倾斜角度未免过大…… 这到底什么鬼?一般人要么砍头要么腰斩,心脏脖子哪个要害不能伤?砍肩膀是个什么奇怪的爱好?而且这种这种倾斜度,就好像一个人站在较高处砍下去,武器尖端严重向下斜才能弄成这样。但这周围也没有什么高处啊?除了她之前站的屋顶……但站在屋顶上还能砍到人不是扯淡吗? 这都是些什么鬼啊! 然而一没有时间让她慢慢想,二没有人给她场外求援,于是她也只能暂且压下疑惑,先去把人杀完。 . 有人说,有东西找不到可以先放一放,说不定哪天无意中就翻出来了;同理有问题一时想不明白也可以先放一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到了。 司绮趴在屋顶上看着那个身影的时候,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这句话。 ……但她宁愿不知道。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 司绮感觉有点崩溃。 那是一个……壮汉。一手提着把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长刀简单粗暴地砍人,另一边蒲扇大的巴掌抬起来就往人身上拍。看久了居然有种干脆利落的美感……鬼啦! 如果是个正常体型的人这么打可能确实也能说暴力美学,可可可……可这家伙那叫一个又高又壮,那就只有暴力没有美学了!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长出来的体型好吗! 这种体型,难怪砍出来的伤口是那个样子! 其实在遇上这位好汉之前,司绮也猜测过估计除了姜煊所说的那个神仙没别人了,虽然难免腹诽哪家灵修打架这么残暴,但个人爱好也没办法不是?可现在她只想把姜煊拎出来,晃着他的肩膀问他对神仙到底有怎样的误解!这算什么神仙啊!凶兽神吗! 这一定是神仙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虽说这么说友军好像不好,可是她真的忍不了啊! 当初姜煊那个奇遇神仙的故事被直播间翻来覆去吐槽了好几天,还有人曾提出过【按照小说套路不应该是他借着救命之恩拜神仙为师然后走上人生巅峰吗】,司绮想起这事,想到万一姜煊就学成这样,下意识把姜煊的脸往这造型上一套,只感觉心灵受到了暴击。 她捂着眼睛,感觉自己要目害。 . 但不管怎么说,画风差异不影响他们俩隔空合作。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收拾完所有的敌人,天还没有亮,司绮挣扎了三秒,还是不打算和对方面对面,当然对方画风奇诡是一方面,不想泄露身份是另一方面。 她依然是小心翼翼地溜回地窖,完美地把自己藏进人群里,然后打开了直播间。 昨天晚上那些经历不和人讲一讲她都要憋死了! . 大概过了中午,地上有人下来通知,说是有好心人相助,那些坏人都已经被杀了,大家都可以出去了。 小朋友们都又是兴奋又是憧憬,一个个围着跟进来的姜煊问他是不是他找来的神仙,得到肯定答案之后更是满脸向往。 看到那边耐心解答浑身上下散发着慈爱光辉的姜煊,司绮却目不忍视地扭过头去。 好了不用侥幸了。 她感觉自己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直视姜煊了,见了一定会想到那位好汉。 那么问题来了。 到底是男孩子真的就那么不在乎外貌,还是只有姜煊是个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