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戛然而止,夏梓沅寻声望去,听雨身前是个未曾见识过的粉衫男子,头戴淄布冠,腰缠木药斗,妥妥的医士模样。
春夏看到来人神明爽俊的贵公子相貌,顿时颜控发作,愣在原地,忘了严声厉喝他无视规矩的行径。
冰月倒是柳眉微蹙,高声问道:“来者何人,你可知此处是皇后宫殿,你既不恭敬行礼,又无诏出言,照规矩,合该掌嘴才是。”
自入宫服侍娘娘后,她谨小慎微,不敢强出头,可久而久之,她融入到这长宁宫后。
闲言碎语也不少,底下的奴才竟暗地里瞧不起她这个曾经候在娘娘身边最得力之人,很多事都交于听雨春夏去办。
渐渐地,心里的不平衡占据高地,她想重现昔日的威风,就必须将那二人挤下……
听雨看着她这先斩后奏的威风凛样,心下不悦,太医是自己带来的,她在一旁听着,怎会不知此人身份,她做此举是想说什么,怪自己不懂规矩吗?
不等她出言介绍,兰榷率先双手握前,行礼发声:“娘娘莫怪,兰榷得听雨姑娘之命,前来为娘娘号平安脉。
“只怪微臣定力不足,自进长宁宫来,袅袅余音入莹耳,如听仙乐耳暂明,微臣素来对律声雅乐有几分热忱,不由点评一二。”
夏梓沅向来对行礼之事不甚看重,只随意摆了摆手:“原来如此,兰太医请起,本宫不是小气之人,不必虑于这些俗事。”
“是。”兰榷大大方方地直起身,将木药斗中的一应物件摆放在亭下的石案上,隔着锦帕将手搭在她的脉络上。
他心有怀疑,主子命他潜进褚宫,旨在监视公主,究竟意欲何为呢?
分明他们之前的计划仍在进行,又何必多此一举,派他亲自前来,莫非怕公主生出变数?
思索不清,他眉宇间不由得生出一股浮躁来。
夏梓沅本在揣度此人的阵营,因是褚肆的人邀来的,她暂时将其定为可信之人,只是见他神色凝重,她心里也多了几分不安来。
她担忧问道:“兰太医,本宫可有不妥之处,但说无妨,不必因本宫有所遮掩,本宫承受得住。”
兰榷经她提醒,收回了手,说起脉象来:“娘娘无甚大碍,只是近日风寒入体,夜里少眠,需悉心调养,辅以药石。”
“另,娘娘左手寸脉、关脉调和,尺脉不挑,实乃宫寒之症,更需尤为注意,若有不慎,恐怕孕事有难。”
这一脉象,看得兰榷心生疑窦,据他所知,公主先前身康体健,受孕是易事,怎的现今,这般艰难。
若是如此,他们的计划……
春夏听着有些不可置信:“大人,您说什么,您的意思是,娘娘她,难以受孕?”
此等浩劫,如晴天霹雳,听雨冰月也震惊不已。娘娘这般爱慕陛下,若是一辈子无儿无女伴身,岂不要在这深宫里孤家寡人一辈子!
当事人如夏梓沅面如土色,更添几分病气,她颤着嗓音问他:
“兰太医可知,本宫是因何至此?本宫向来饮食有度,入腹之物都是经由层层验查,陛下也常常与本宫同食,定不会是因吃,那是因何呢?”
夏梓沅表现得格外关心这件事,只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诱导他向别处想,哪怕是查探出吃食上有误,也是褚肆有意为之。
毕竟,偌大个后宫,敢在她的饮食上下手脚的,褚肆的嫌疑最大。
她将自己的嫌疑撇除,有一个很大的掩体,那就是,很少有人会想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会不想给皇上生孩子。
兰榷听得出她的着急,却只觉得讽刺,金枝玉叶的一国公主,竟急不可待地要给杀父灭族屠国的仇人生孩子,妇人之见。
他安抚性地回她:“娘娘不必心急,许是这几日里风寒感冒加重,娘娘身娇体弱定会沾染些寒气,平日里只需补些良药,好生安养即可。”
毕竟,他们还需要她的肚子,孩子,有用的。
“那便好,那便好,原是虚惊一场。”夏梓沅心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真如他所说,好生养着容易受孕,届时她要给自己的肚子再加一层砝码了。
孩子,是真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