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梓沅将手中的荷包握了又握,荷包里软硬软硬的,像是搁了什么草木,外面的布料像是洗了多次的,针脚也松散了。
她巧笑嫣然地点头应下:“只是陛下,臣妾的针线活潦草得很,陛下不怪罪就好。”
褚肆手上将御厨备好的贝母、百部、前胡、款冬花、杏仁、制半夏和生甘草混合到了棉带里,切起了雪梨。
雪梨清甜,未尝,就闻之生津,他和着这纯香搬弄她:“嗯,若是过于磕碜了,朕就治你个不敬之罪,罚你一直做,直到做出合乎朕心意的为止。”
若是一直做,他可以天天换着带,日日不重样儿,阿沅也不会起别的心思,不错!
褚肆总能在激起她一丢丢的好心后,泼上一盆冷水,这种把戏,她百看,已厌。
“哼,若是陛下心里是洋洋得意的,面上却故意施与臣妾不喜,这到猴年马月才是个头,臣妾不依。”她才不当真,要她天天只做荷包,她哪还有心思做别的。
顺着这不喜的劲儿,她也发疯,拉开了荷包的袋子,想要一窥究竟,这内里是什么。
这种行为,属于侵犯他人隐私了,可她恼羞成怒了呀,暂时披了不懂事的外皮子,借此生事,也无不好。
她想知道,这一看就伴了褚肆多年的荷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褚肆此人总是不肯泄露他的过往,要么方式过激,要么不置一词,总是要她来推开这生荇的大门的。
只是,怎么只有几片当归和几捋白发?
褚肆一直忙活手上的动作,突然身侧之人静了下来,他侧过身子转头看去,恰见她瞥见荷包里的当归和白发。
没有被窥探到内里的羞耻感,不如说,他乐见其成,他是盼望着阿沅打开的,否则他也不会将荷包由她管。
盅里的汤汁在火焰的刺激下,滚了又滚,亦如他喉结的律动,前尘往事在他如午后阳光般的慢声里娓娓道来:“当年,朕离褚入夏时,姑母赠与朕一个荷包。”
“姑母不善针织,这荷包,她说,是母后为朕缝制的,可朕认得母后的绣品,与这荷包截然不同,朕那时就明白了,是姑母扯了个善意的幌子,朕假装信以为真。”
真的,是母后心疼至此。
如今,他早已放下,也是真的,真的。
他继续言说着过往,漫不经心:“虽荷包是假的,可当归是真的,是朕亲眼看着姑母放在里面的,她说,当要记得归家的路。”
初时,他牢记这句话,只是年少不知其中味,后来,他迷茫了……
家,何以为家呢?
再后来,一个女子,让他有了家的期盼。
幸而,这女子就在眼前,方寸之间。
闻着盅里浓稠弥漫开来的汤汁,夏梓沅记得,是要做甜糖的,就是不解,这个中滋味,怎的是苦的。
她摩挲着掌间的荷包,不愿与他计较那些个打闹的借口了,她低迷着音容,问他:“那,这几缕白发,亦是长公主装入的吗?”
她看着,不像啊,倒像是新摘没几日的。
褚肆见她将心思放在了他偷摸薅下的她的华发,转瞬便想好了说辞。
“这倒不然,只是郭茂伺候时见朕发梢偶有飘白,朕心觉年岁上长,不宜操劳过甚,故此留之以省。”
这话,他只是想让她多些眷顾,最好再多放些心思在他身上。
夏梓沅脑回路比较清奇,所想和他不一,她忘了在哪看过,说是聪明人的头发中含有更多的锌和铜,许是耗脑过度,锌铜超标才变白的?
结合那几片当归,她嘴上倒是说得情深:“陛下,日后臣妾定当少让你操劳,这荷包,臣妾会做一个顶好的给你戴上。”
她又心疼地看了看他的满头青丝,似要寻出一根白来。
尚未入食,褚肆便已食得一味餍足,他关怀地宽慰着她的体贴,只道:“青丝换白发,百事无忌。”
二者,风马牛不相及,却饱含一味缱绻入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