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危险
张大锤躲在黑暗中,朝光亮处站着的搜救队发出警告的呜咽声,他对临渊和稚牙的敌意表现的尤为明显。
临渊不确定张大锤是更想撕了自己还是稚牙,或者两个都想撕碎。
稚牙的人对张大锤的远程扫描结果出来后,确定张大锤幸存的原因是他已经与蛊虫完成了深度结合。
现在的张大锤就是行走的蛊虫母体。他体内的蛊虫蕴藏着极不稳定的暗黑能量,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爆炸。
爆炸产生的巨大能量将会滑破时空,撕开一个缝隙。这样的能量爆炸足以分解半神之体的稚牙和纯正夜鬼血统出身的临渊。
稚牙不允许这样的意外发生,这会打乱他对临渊的计划。
然而现场的不可控因素太多,稚牙根本来不及阻止临渊接近张大锤。
爆炸发生在一瞬间。
那一瞬,临渊又看见了在永恒的地狱之火中煎熬不息的沈小凡。接着,他自己就被炸裂成无数分子状的暗红色光尘粒子,透过失控裂隙,向宇宙深处四处飘散而去。
稚牙也没有在这次灾难中幸免,爆炸的前一千分之一秒,他瞬移到临渊面前想替他挡住爆炸的攻击。
结果并没有超出稚牙的预料,两个人一起被爆炸的能量分解。
稚牙临分解前看向临渊的最后一眼,给临渊留下太多迷惑。这个近乎完美,带着岁月沧桑的年轻男人,看向临渊的时候,眼睛里的忧郁让临渊心惊肉跳。
时空被撕裂的时候,无数条时间线交错在一起,闪现而过,临渊看见了过去与未来,看见了他与稚牙。
他想,这些事并没有发生过,为何他会有这些记忆。
他与稚牙之间的羁绊,似乎比他现阶段认识到的还要深。他突然有点明白自己此前为何讨厌稚牙,这种近乎本能的厌恶,是夜鬼对未来的超感预知。冥冥之中,夜鬼临渊已经感知到,稚牙是导致他死亡的原因之一。
现在,临渊可以很肯定的判断,他的死绝对与稚牙有关。
张大锤红着眼睛,扛起实习医生一起跳起时空裂缝中。爆炸没有杀死他,只是重塑了他的身体和意识形态。
远在光年之外,繁荣栖息着云河文明的星球上,一位身材颀长,相貌英俊的冷漠男子,端坐在神殿黄金宝座之上。
他修长的指节轻轻敲打着雕刻着祥云奇兽的黄金椅背,节奏清晰的回响在大殿之上。
一只精致的虫子,安详地伏在他白皙的手面上,随着主人的节奏,身体里发出一闪一闪,通透的红光。
他看向远方,缥缈深邃的眼神穿透宇宙之外,洞悉着一切。
(二)迷途
临渊再度恢复意识时,他是他,他又不是他。他身处某战场的正中心,四面楚歌,处于败势。
他被一堆奇怪的符号包围,更令他惊悚的是,这些符号似乎蕴藏着强大的力量,每一碰触,便会伤害到他。时间越长,伤害越大。
对他发起攻击的人,是清泱。
此人现在应该还处于神族的幼年期,青葱稚嫩的能掐出一把水来。不过对于人类来说,这样的清泱已经足够年长和强大。
上次爆炸留下的后遗症是,临渊的身体被分解,再重聚起来,需要耗上很久。好处是,错综复杂的时间线在他脑子里交汇后,他同时拥有了未来和过去两种记忆。
他是怎么死的,稚牙在他的死亡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都知道。
“楚落玉座!莫要心慈!”持剑的白袍男子大喝一声,手中的兵刃厉光一晃,震碎一堆飞石。
“哈哈哈!”临渊听见自己在笑,笑得张狂放肆,恣睢不羁。
他其实没有想在笑,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过了一刻钟后,他好像有点明白了,这不是他的身体。
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他带到这里,与此人融为一体。
“楚落!你赔上自己,就为杀我!你当真以为这些人真的会在意你?他们要的不过是你杀我这个结果!你果然愚蠢!”临渊依附着的身体的主人剑光一挥,凌厉剑气直指位于他正前方的男子。
“孽徒。”容貌精致到近乎艳丽的男子朱唇微启,催动杀招。
即使是不明白此间套路的临渊也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压迫力,好强的杀气!
“发什么呆?用到你的时候到了!”临渊听见一声轻笑,这身体的主人竟然在与他对话。
在这具身体被对方强招毁灭的瞬间,临渊发觉自己出于一种被强迫的本能,裹挟着这具身体的某些成分,姑且可以被称为意识形态的部分光尘粒子,冲破重重阻碍,杀出重围。
他们逃离至天际,向着天涯海角,八方蛮夷黑暗之地逃去。
起初,他们身后仍有一道白光紧紧逼迫,然而数年之后,这白光势头渐渐弱下去,不知什么时候起,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临渊挣扎了数年,始终无法将自己从这一堆混沌中分离出去。
“别费力气了。”一个带着几分虚幻的声音对临渊说道,“我们已经融合,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临渊不甘心地追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会是你,你又怎么会是我?”
那个声音轻笑道:“我是谁?呵呵,我是魔君,朗格。”
“哈!”临渊冷笑着反问,“我管你是谁!放我出去!”
那个声音似是有些无奈,轻轻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挣扎无用。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寻一寻那个火里的人?”
临渊一下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对方说的是沈小凡,立刻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尖叫声。
“你偷看我的记忆!”临渊大叫道。
“你还不是一样,可以任意翻阅我的!”那个声音啧啧几声,道,“呦吼!你还有不少香艳的存货,不错不错,有内涵!看不出你好男人这一口啊!”
“你!闭!嘴!”
又过了几百年,时光漫长的已经失去了意义。
“我们到底要这样困着多久?”临渊有气无力地说。
那个声音沉默了很久,最后也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知道。可能再等会儿吧……”
(三)万花丛中一片叶
蜀中祁门的马车在月光下缓缓徐行,车内一半老美人挺着大肚子,满头虚汗,哼哼唧唧地靠在一妙龄女子身上。
“娘!你都多大岁数了,还玩离家出走这一招!”妙龄女子心疼地望着虚弱的妇人,忍不住说道她一番,“挺着大肚子,你还想往哪去!若不是我和十三妹追出来,你想往哪去,你能往哪去!”
“我……回娘家!”那半老徐娘气哼哼地说,“给祁家生了十三个孩子,竟无一人是向着为娘的!我不要再看见那个老匹夫,和你们这群小白眼狼!”
妙龄女子叹了一口气,道:“我说,祁夫人!父亲是入赘来的,跟了你娘家姓!你娘家,在那个方向!”
妙龄女子手指的方向是妇人离家出走的原出发地,孕妇傻愣愣想了一会儿,好像也是哦……
“不听!不听!我不听!我就是要离家出走,让那老匹夫一个人过去吧!就不回去!”孕妇嚷嚷着连推带搡,手脚并用地把妙龄女子扔出马车,“你也滚!老娘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孩!都给老娘滚!滚!”
车下的小姑娘刚想爬进车看看母亲,听见这一声“滚”,尴尬的杵在车辕边,上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抬头与被踹出来的老大狼狈地对望一眼,各自调整姿势站好。
“大妞?”十三妹喊了一下老大的名,问道,“娘怎么样?”
老大摇摇头,道:“这脾气……谁能受得了!”
十三妹不认同,反驳道:“爹就受得了。我以后也要找爹爹那样好脾性的男子!”
老大摸摸小妹的头,语重心长道:“十三妹,爹也不是个正常的。”
祁夫人还在马车里骂骂咧咧,一家老小全被她吼了个遍。老大听的不耐烦,翻身上马准备回家。十三妹拽住老大的缰绳,不放她走。
“你干嘛!”老大皱眉看着小妹,表情狰狞。
“你不能留我一个!”十三妹道。她可不想跟母亲单独相处,太难伺候了!
老大作势要打,可十三妹也不是吃素的,姐妹俩登时拔剑相向。祁门的家仆见状立刻转过身去,默默与周围的夜景融为一体,尽量避免池鱼之殃。
蜀中祁门祁夫人和她的十三个女儿威名震江湖,她们的脾性与她们的美貌不相上下。十分的美貌,十足的火爆!
蜀中以经营药材而闻名天下,药商的货最易被各路匪贼盯梢打劫,但却无人敢劫祁门的货。因为蜀中祁门的十三个女儿,性情恶劣堪比魔道,实乃混世魔王中的混世魔王。
江湖上皆传,宁愿落入魔道,也不愿被十三魔女生擒。
这也不怨她们,谁让她们有一个爱生女儿的娘。祁夫人十八岁比武招亲,干倒仙魔百十号人,无人能胜她。半年过去了,擂台上空无一人。祁夫人很不满意,于是便亲自物色她相中的男子,强迫对方接受邀请。一时间各仙门世家纷纷藏好自家的适龄男子,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祁夫人发现,从此暗无天日。
祁夫人最后看上了一位游方郎中,据说人生得极为俊俏,乃天人之姿。仙门世家虽疑心这郎中来历,怀疑他是魔道中人,但这毕竟是祁门的家事,人家祁门都不介意,仙门众家又哪来的立场介意人家夫君的出身。祁夫人终于嫁出去的那一刻,可算是了却了众仙门世家的一宗心事。大家都感慨那位游方郎中才真真是悬壶济世的仙人,这一娶,不知减少多少伤亡。
谁都没曾想到,这祁夫人后来接着生了十三位女儿,从此大家就过上了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生怕这十三个姑奶奶哪天一个突发奇想,效仿当年的祁夫人,比武招亲。
祁相公见祁夫人生养孩子太过辛苦,也曾劝过。据说当时祁夫人正难产着,孩子死活不出来,听见祁相公劝她别再生,一个激动孩子顺产了。“老娘就是要生!”祁夫人掐着祁相公的手臂,恨不得与他拚命,道,“老娘要看看,你前世到底有多少个小情人!”
江湖有正义之士看不下去,便舍身为民,明察暗访着寻找生男孩的偏方,再给祁门送去。这下可戳着了祁夫人的痛处,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来人痛殴一顿。那十三个女孩更是听都不能听别人说他们祁门只生女儿的话,逮着了又是一顿殴打。
老大与十三妹僵持着,一个要走,一个不让走。
马车内的祁夫人手探向裆部,摸到一片湿润,是她的羊水破了。祁夫人立刻尖着嗓门大喊大叫:“要生了……要生了!”
老大皱着眉头跳下马,与十三妹之间暂时休战。
“怎么回事?离预产期明明还有两个月!”老大掀开马车的帘子,与产婆一起猫着腰钻进马车内。
祁夫人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在阵痛的侵扰下几乎神志不清,口中只喃喃道:“我的孩子……不能生在马车里……马背上出生的孩子,一辈子颠簸的命。我不要生在这里……给我布置产房……按照上面的要求来。”
祁夫人艰难地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纸,上面是彩绘版本的产房布置图。
老大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娘亲,帮着产婆给她松衣袍。这马上都要生了,还挑地儿。要挑地儿,就别离家出走!
祁夫人突然睁开双眼,伸手扼住产婆的脖颈儿,眼中寒光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