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忽然间觉得,这个年轻的道士已经看见了自己。
祁伍伍挡在祁月昭前面,驱赶之意明显。
“我妹妹要检查伤口,怎么,你有兴趣?”
昆仑道宗弟子如意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伍姐,你好凶。”祁月昭为如意打抱不平。
“他感兴趣的,只有死人和恶鬼。”祁伍伍幽幽地打量着祁月昭,目光直接穿透临渊,“祁明乾,你很想再死一次么?”
被这女人发现了!
临渊浑身恶寒,脚下迅速开溜。
祁伍伍先他一步揪住祁月昭身体,右手指尖擒着一张正在燃烧的魂咒符,不等临渊反应过来,就迅速把符灰灌进他的嘴里。
“啊!”一声女高音划破天际。
祁月昭脾气暴躁地打掉祁伍伍的手,一边张嘴往外吐符灰。
“祁伍伍!”祁月昭怒瞪祁伍伍,“你敢喂我吃灰!”
祁伍伍摆弄了一下手中的七虹拂尘,转身笑道:“自家姐妹,不用谢!”
“祁!伍!伍!”祁月昭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劈剑就砍。
祁伍伍头也不回,手中的七虹往后轻轻一甩,挡下身后一剑,甚至不曾出刀,完全不把怒气冲冲的祁月昭放在眼里。
温柔乡里的大枫树下,拥裹在祁明乾身上的老树根自行消失。
临渊又重新在祁明乾的身体里醒来。谢天谢地,他还以为祁伍伍那女人要趁机灭了他。
“哎哟?”枫云梦捏着扇子,声音一如既往地黏柔软腻,“我的好徒弟醒了!”
他刚说罢,就招呼祁门的两位姑娘过来看她们的弟弟。
祁陆陆和祁玖玖风驰电掣地冲过来,每人手中还抓着半只烤鸡。
烤鸡肉的香味香得临渊六魄都酥麻了。他振奋地盯着她们手中的烤鸡,直咽口水。
祁陆陆和祁玖玖关怀备至地问长问短,问临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不问临渊饿不饿,要不要整口鸡肉吃吃。
临渊的忍耐终于挨到了极限,张开嘴巴狠狠在祁陆陆的鸡腿上撕咬出一个大缺口。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怎样憋屈了你!”祁玖玖笑着拍了一下弟弟的脑袋,把自己的半只鸡递给他。
临渊又狼吞虎咽地吞了祁陆陆手中的半只鸡。
“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明月。”祁玖玖接过东青递过来的水杯,转手又递给临渊,“这几天逐剑谷那边也不太平,伍姐带了昆仑天宗的弟子过去支援。她跟伍姐在一起,应该会很安全。”
“也没见你这么挂念过我们!”祁陆陆酸溜溜地揶揄道,“逐剑谷出事是在你昏迷之后,你病症中昏迷之时,仍在挂念明月。可见双生子的心有灵犀,是我们这些姐姐比不了的。”
临渊嘴角扯出一个油腻腻的微笑,道:“都是一个娘胎里钻出来的,但我还是最喜欢二位姐姐,厨艺好啊!这烤鸡,味道一绝,姐姐们的手艺又精进了一层!”
“你个小油嘴儿!”祁玖玖捏捏弟弟的小脸,姐妹中就他跟明月是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长得真是像,“不过这回,你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这鸡是萧世伯家的三公子烤出来的。”
祁陆陆在枫云梦和萧越之间,神色暧昧地努努嘴,十分传神地暗示出这俩男人之间的不同寻常。
临渊瞅了一眼正在烧烤架附近忙后的萧越,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睛眯成两弯新月,有点意思。
祁玖玖慨叹着看了几眼萧三公子,道:“小时候我和六姐都想嫁给他,为此天天斗嘴打架,没想到最后倒便宜了别家!”
祁陆陆也啧啧称奇,只道是当年尚幼不懂把握,生生被一男人抢占先机。
祁门的两位姑娘瞅着一个四下无人的机会,悄悄揽过临渊的肩膀,偷偷道:“你们师徒天天相处,断不可也习了这癖好,祁门还指望你留后!”
临渊喝水的节奏顿了一下,正想信誓旦旦地说他肯定不会学那娘树妖搞断袖,但祁玖玖接下来的话直接让他喷水。
只见祁玖玖一脸幽深,不耻下问,道:“听说双阳之欢得意时能胜却男女之爱,这是真的么?你见过没?是不是真的?”
临渊清清嗓子,正色道:“你家弟弟没有偷窥床笫的爱好,自然是不知。”
祁玖玖和祁陆陆不死心,追问道:“真的不知?”
临渊摇头否认,坚定道:“真的不知!”
两位姑娘神没有问出心中好奇之事的答案,虽有失落,但也却是怀了几分安慰,那就是她们的弟弟尚未受到荼毒。
夜深梦熟之际,临渊突然又陷入一片混沌中。
还是之间的那个声音,陌生而古老的誓约召唤,一步步牵引他穿越混沌,走向一片白光。
这次临渊留个心眼,一早感觉到情况不对时就立刻默念尘尽决,在六魄离体之时,尽力阻断一魄留在体内,这还是他曾为四君子的时候留下的老底。
尘尽决是昆仑仙宗的为提高门下弟子心境修为而外引的一门海外秘术,门下弟子入门时必须修炼的一门基础术法,心智被扰乱时默念此决可平心静气。此外,尘尽决依附于个人修行进行千般衍化,最终因个人造诣天赋不同而达到太虚之境。只是这尘尽决的修行原理看似简单,其实深藏奥妙,古往今来能通过修习尘尽决而达到太虚境界的寥寥无几。因此后世的昆仑仙宗便只把尘尽决归为修行入门的清心术法,只要求弟子能达到净化心灵的化境即可。
临渊当年在昆仑修行时,根基不纯,后来走的不也是正儿八经的仙道,乃是仙门中讳莫如深的魔道。他修行尘尽决时,倒是因着自身修为非是纯正仙门,竟一路畅通无阻地达到了太虚忘情之境,甚至更上一层。为此他曾一度怀疑过尘尽决,乃是魔道六族的先祖为操控驯化凶猛奇兽所研究出的独特法门,后来被昆仑仙宗所化用,只是出于仙门立场的原因不敢承认而已,只假说是海外传来的秘术。
白光尽头是一处巨大的水牢,累累白骨堆积在水岸两侧,自成阵法,以杀伐怨气相克水牢内所关押之物的戾气。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紫衣少女跪坐在皑皑白骨中心,为镇魂主,口中吟唱着古老的魔族咒文,“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临渊听得浑身鸡皮疙瘩,寒气直蹿头顶。
祁月昭唱的咒文他全部都听懂,这小傻子竟然是在祭魂,招引黑暗力量供其驱使。幸好她招来的是他,要是招惹出什么远古恶灵,早就把她的魂魄啃得连渣滓都不剩下。
胆儿还挺肥!在仙门地盘修魔道,临渊惊叹,真是个好苗子,有点他当年的风范!
祁月昭割开手心,鲜血滴入水中,尽数被水中的血丝网吸收。临渊这下看明白了,为何这么多恶鬼魔灵偏生是他被召唤出来,还真是这张渔网的原因。
这网是龙蚕丝织成的,而龙蚕喝过临渊的血。所以这网不仅水火不侵,而且特别结实。只是以前临渊不知道这网到底有多结实,今儿看见那被捆成孙子的黑龙,他才粗略估摸到极限。
最后一滴血落入水中时,临渊嗖一下进入祁月昭的身体。他怜悯地看着水牢底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男子,无奈地摇摇头,得罪谁不好去得罪逐剑谷,不知道逐剑谷有个女人叫祁月昭,心狠手辣!
水中少年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祁月昭,准确地说,他看着的是临渊。
男子看起来似乎是想求饶,但又不懂人类的语言,在水里吐出一串又一串的泡泡,密密麻麻的,看得临渊头晕目眩。
“妈的,不许再吐泡!”临渊心里一烦躁,下意识骂出一句魔族方言。他自己也很是惊讶,为何魔族语言体系与夜鬼族的语类竟有某种惊人的相似。
黑龙还真的不吐泡泡了。
他听得懂魔族语言,临渊挤挤眉毛,难道这龙以前被魔族驯化过?
临渊像唤狗子一样“啧啧”唤他几声,那男子竟然摇头摆尾的游过来,四肢虽被网勒得紧,但是丝毫不影响他身体的协调性。男子顶起脑袋让临渊抚摸他,眼神温顺无害。
临渊笑得像朵花,伸手碰碰男子的头。为奖励黑龙的乖巧,他还往水中扔了一块糖。
男子灵活得扭动身体,叼着糖果重新游回来。他低头看看勒进皮肤的血丝网,又抬头乞怜地望着临渊。
临渊眼中掠过一抹精光,用魔族语言问道:“放了你,你会乖乖吗?”
男子仰起头,张口也是魔族语言,反问道:“我乖乖的,会有糖吗?”
临渊笑了,扬手打开水牢的门,并解了束缚在男子身上的血丝网。
临渊捧着一手糖,笑眯眯地站在白骨堆中等着男子过来。
男子眼神一暗,阴测测地看着临渊,也笑了。
只见一条大黑龙从水中腾起,张开血盆大口,向临渊的方向喷出一道激流,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临渊被淋了个透心凉,淡定地扔开手中糖果,就知道这丑龙是在装乖,幸好他早有准备。
逐剑谷谷主寒破在房中感受到地面在震动,恐生变异,立刻赶来查看祁月昭是否遇到危险。祁月昭曾对他说过,此恶龙必须为逐剑谷所用,查清结界异动的原因。
“明月!”水牢被祁月昭封印了,寒破不敢冒然闯入打断她,只好在外面大声喊,“明月!你没事吧?”
临渊两手抠住黑龙的尖牙,一脚踩着黑龙的鼻孔,转过头来对着唯一通向地面的小路喊道:“我没事!”
寒破还是有些担心,干脆守在外面,以防变故。里面的大动静听得他胆战心惊,真怕祁月昭在里面吃了黑龙的亏。
黑龙被抠住几处穴道,急的它四肢暴走,身体乱扭,就是碰不到临渊。
坚硬的岩石地面被黑龙抓刨出四个坑。
三天过去了,一人一龙还在互相死抗。黑龙吃上几次亏后,处处躲着临渊,在暗中环伺机会,准备一击毙命。
临渊跟着耗了三天,肚子饿得咕咕叫,那黑龙也是,肚子叫得跟打雷一样。第四天,他们开始互相争抢散落在地上的糖果。黑龙仗着体型优势,把散落着糖果的那一片地圈起来,然后用舌头一颗一颗卷起来全部吃掉。
临渊虽然失了先机,仅仅捡到三颗糖。但他并不着急吃,而是在等黑龙吃掉它的那部分糖果后,慢悠悠的剥开糖衣,捏着鲜艳美丽的糖果在黑龙面前晃悠,惹得黑龙直流口水之后,再嘎嘣脆地放在自己嘴巴里咀嚼。
黑龙着恼地想过来抢,又怕再吃了临渊的亏,气得团起身体,在一旁磨牙,心中盘算着待会儿先吃少女身体的哪个部位。黑龙在海里时并不缺少食物,每天至少十顿,顿顿都吃很多。
黑龙禁不住饿。更何况它已经饿了这么久,逐剑谷抓住黑龙后压根就没喂过它!也不想喂它。
它现在饿得头晕眼花,看临渊都是几叠重影在晃悠。
临渊也饿,但祁月昭的身体修习过辟谷之术,所以他目前还不算太难受,尚可忍耐。
就看眼下谁能熬得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