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两声郑重无比的太后,竟令此刻剑拔弩张的太皇太后冷静下来,她似是在回忆,似是在想究竟是何时惹怒了这头蛰伏已久的猛虎。
“后悔?”半晌,太皇太后抬手抚了抚鬓边散落的发丝,使之别于耳后,声音依旧嘶哑,“你是说哀家谋划令三皇子登基之事?还是说下旨要诛你九族之事?”
见她依旧自称哀家,依旧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裴元修就这样将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她脏污不堪的面上,低声呢喃:“太后娘娘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眼下,高悬在夜空的月亮竟再次引入云层,一阵带着雨汽的微风吹过,卷起几人的衣袂,裴元修的声音越发听不出情绪,好似在诉说着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故事:“太后娘娘事多,自然记不得曾经的故人。”
“故人?什么故人?哀家做事向来不会后悔!要说唯一后悔的,便是当初你拒婚于昌平时,没有当下诛你九族!”说着,太皇太后的眸子里更是迸发出无穷的恨意,“若不然,哀家的昌平怎会好端端的去那蛮夷之地和亲,怎会因此丢了性命!”
风中的潮湿味道越来越重,竟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步错步步错,太后娘娘果然不记得。”裴元修抬手置于虚空之中,任由潮湿的风穿过他的掌心,声线略有颤动,“说来,昌平的死,便也是您一手促成的。当然,包括先帝之死,还有眼下这一切,皆是因您所致。”
话音未落,裴元修刻意忽视了太皇太后眸中的惊恐,继续道:“在遇见我之前,婉娘是那么的热烈,可为了我,她却甘愿放下自己自由的性子,为我相夫教子。而你们,却为了一个莫须有的预言,为了自己内心的贪欲,为了自己那所谓的尊荣,抹杀了她的一切。”
“她本就不该遇见我,可她还是死了,既如此,你们便要与她陪葬!无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所有沾过婉娘鲜血的手,我都要一一还报!”
“你……你竟……竟只是为了那么一个娼妓!?竟只是为了她?”听到此处,太皇太后眼中的惊恐竟渐渐转为不甘,更是声嘶力竭地控诉着裴元修,似要将他吞吃入腹。
她原以为,这一切只是因为裴元修的野心,是他不甘屈于人臣。
她原以为,昌平的死只是自己对她的溺爱,才会导致她言行无状。
她原以为,自己的太皇太后之位,是自己谋算来的。
原来,她只是裴元修手里的一枚棋子,如今更是任由执棋之人将她置于绝境。
“想来,此刻,您的兄长也已气绝身亡。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您唯一的念想也已被您亲手毁于一旦,您便可以随着所有人下去给婉娘赔罪了。”裴元修的声音阴寒如鬼魅,转瞬便钻进了太皇太后的耳中。
须臾间,一柄软剑划开了她的喉咙,鲜血连同她未出口的话都飘散在了这场湿润的风中。
“主子,各宫各处皆已清理完毕,未有一人落下。”寒明瞥了一眼地上的老妇,嘴角却是崩得很紧,“孙德明夫妇已伏诛,可孙少卿和她那姬妾,还等您下令处置。”
“下雨了。”裴元修并没有即刻回答寒明,眼下的他眸中颤动,眼尾微红,任由风将他一头的黑发吹乱,整个人好似被抽离了魂魄般孤独且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