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不一样。娟娘被阳阳带出去之后,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感官。 这就像是被一个蛋里的鸟啄裂了自己的壳,然后就努力的往外挤,想让自己冲出桎梏。娟娘就是如此,她开始从各个方面入手,感受她所处的环境。 进厨房,看电视,在楼下溜达,听人家谈话…… 都是她认识这个世界的方式。 今天也是一样,她下楼围绕公寓周边转,看着别人说说笑笑的从她身边走过,又看着别人烈日下等公交车。 是的,公交车。 在娟娘的不断摸索中,她知道有一种特别大的轿子能带动好多人去另一个地方,它的名字就叫公交车。 娟娘在树荫下漫无目的的看着,忽然一辆黑色轿车从熙攘的车流中分离出来,缓缓停在她身边。 被人挡住,娟娘下意识的往旁边走了走,去另外一颗树下站着,却不料那辆车又慢吞吞挪了过来。 娟娘蹙眉盯着车,车窗缓缓下落,露出带着墨镜的红唇女子。 她并非是正面对着娟娘,露出的侧脸线条凌厉,鲜艳的红唇加重了她的气势,直到她漫声开口,娟娘都没有从她摄人的气势里回神。 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 “聂晓文?”车内的女人摘下眼镜,皱着眉望向娟娘,她绘着彩甲的手指捏着眼镜敲了敲车窗,冷声说道:“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到么?” 娟娘一愣,回神道:“你是谁?” 车里的女人顿了顿,微微眯眼:“我是程珊。” 程珊。 久仰大名。 娟娘面无表情,盯着车里面的女人,缓缓说道:“找我有什么事。” “我跟你谈谈。”程珊放下眼镜,指了指隔壁车座:“上车。” “我不想跟你谈。”这个女人工于心计,杀人不眨眼,娟娘不敢与她单独相处。 程珊搭在方向盘的右手手指敲了敲,她不耐烦道:”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我的决定你必须听。” 娟娘不理,转身要走,而在她动作的一霎那,程珊慵懒的声音紧随而至:“赵庭春的事是我心血来潮,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能躲过几次?顾嘉南娶老婆有考究,除了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你的逃避跟反抗是以卵击石。”娟娘停住脚步,程珊睫毛微微一低:“上车,这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程珊望着她。 娟娘的脚就像是被钉住,她迟疑凝涩的转过头,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冷冷的看着程珊。半晌后,她漠然上车,全程一语不发。 程珊也不说话,专注的开车,绕过繁华的街道,她把车开进一所女性会馆里。 这里专供女人打发时间消遣,算是时间极为富裕的女人来往的地方,程珊没来过几次,人人对她都很陌生。 片刻后,娟娘跟程珊坐在里面的咖啡区卡座中。 程珊推了一杯咖啡放在她面前,娟娘看着黑色的液体,没有端杯。 程珊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将目光转移,她道:“我想跟你谈谈顾嘉南的事。” 娟娘抿嘴,垂头不语。 程珊接着道:“我对顾嘉南势在必得,所以我想让你主动退出,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她顿了顿,说道:“这样你省精力我省物力,我会给你更好的生活,保障比顾嘉南给你的多。” 程珊目光灼灼,娟娘却并不认同,她抬头,缓缓张口:“不行,我既然嫁给他,就得嫁鸡随鸡,以夫为天。” 程珊错愕而又震惊的看着她,她实在不理解当今社会居然还会有女人存在这种想法,然而转而一想,她猜测这只是娟娘敷衍她的借口,程珊失笑一声:“你拿这个理由压我?知道这是什么年代么,是随时可以离婚第二春的时代,不是老掉牙的封建,我不接受这样的理由。” 程珊做最后一次游说,她说道:“我说了,你跟顾嘉南离婚以后日常生活我会负责,顾嘉南给你的生活费不在此列,也就是说你可以获得双倍的费用,一辈子衣食无忧,有男人跟没男人,这完全没有区别。” 程珊自认为条件开得极好,却没想到娟娘幽幽说道:“你就这么爱他?” 程珊:“……” 她抬起画着精致眼线的眉眼,定定的看着这个“不通事理”的女人,淡淡说道:“互利合作而已。” 嫁给顾嘉南,只是将他绑在同一条船上的砝码,加重她俩羁绊的比重,在往后的决策中起到更好的推动力。 解决一个女人一生所需要的花费,与她收获顾嘉南后获取的利益比起来不值一提。 娟娘拒绝:“不行。” 她虽然对崭新的世界有所期盼,但困圄她的老旧观念让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 程珊眯起眼睛:“那你就不要怪我了。” 程珊的耐心告罄,收起眼镜手包,推桌离席:“再见。” 程珊来去匆匆,她的作风跟打扮格调都是娟娘在这个世间好几个月都没见过的佼佼者,她坦承婚姻只是一次利用,她率真的在后宅斗法前撂下话,她看着光明磊落,却又狡诈如狐,她漂亮,大气,强势,格局宽,在娟娘的经历中从没见过这种女人。 娟娘心神巨震,她浑浑噩噩的坐在咖啡厅里,直到阳阳的电话打过来,她才笨拙的接通电话,在楼下等着顾骄阳叫的车过来接。 “妈妈?”顾骄阳站在娟娘身边,个子到她腰间往上寸许,抬头疑惑的看了眼不在状态的娟娘,不安问道。 娟娘恍惚了一下,勉强维持笑意,她攥紧阳阳的手,进入车里,忽然泪痕一眨,滴了一滴眼泪。 顾骄阳吓了一跳,俯身过来焦急的问:“怎么了?妈妈你怎么哭了?” 他眼皮陡然一塌,聪慧如他瞬间想到问题症结:“谁带你来这的?” 娟娘回答:“程珊。” 顾骄阳听到这样的答案,明明小小年纪,却骤然阴沉下来,他咬牙切齿道:“是她!” 顾骄阳拿出手机给顾嘉南打电话,娟娘在一旁默默看着,若有所思。 电话刚一接通,顾骄阳就破口而出:“你答应过要给我和妈妈安稳的日子,现在又算什么!程珊那个女人过来干嘛!” 顾嘉南猝不及防被儿子喷了一脸,闷头闷脑道:“什么?” “程珊来找我妈,还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又丢下她就走……”顾骄阳的脾气一直沉稳异常,鲜少见他掉泪的模样,可此时却啪嗒掉了一滴泪,他梗着脖子跟顾嘉南叫板:“你说到没做到,滚!” 顾嘉南极为震惊,他相信儿子说的是实话,但成年人的错误怎么容许孩子指责,顾嘉南冷哼几声反驳,不肯在儿子面前低头。 但是他挂掉电话之后立刻就又拨通了程珊的手机,而对方似乎早就知道,几乎在铃声响起的下一秒就接通。 顾嘉南忍不住怒气冲冲:“你去打扰聂晓文的生活了?” 程珊淡淡一笑,笑声多不以为意:“是,又怎么样?” “我说了,晓文不足以成为你的绊脚石,我们两个联手——” “但是顾太太的身份显然能带给我更多,”程珊目光悠渺的看向窗外大厦下蝼蚁众生,她红唇轻蔑的一撇:“我要的是利益,不是跟你滚。床单” 程珊头脑清醒,她说道:“曾经我跟你提过,你也说过要离婚,但是没有。这是你第一回骗我,第二回,我说老廖的合同我谈,但是你半途抢了。” 她嗤笑一声::“顾嘉南,我不是跟你开心开心就过了的女孩子,我要的,你答应的,必须给我,否则别怪我。” 顾嘉南强势,程珊比他更强势,倘若两人关系中,顾嘉南还算是耽于这种男女之欢的话,那程珊就是一直以来都瞄准他俩合体后的杀伤力,从未又过所谓的动心。 顾嘉南喉咙微微发紧,他低头掩盖住眼神复杂,考量许久后沙哑道:“这件事不用你插手,我自己会解决,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与其让程珊来解决,还不如他来掌控局面,将对聂晓文的伤害降到最低。 顾嘉南抬手挂断电话,拧着眉头陷入深深的疲倦之中。 他很清晰的意识到程珊跟聂晓文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女人,而前者显然能够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双方一对比,顾嘉南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想了想,手中的昂贵钢笔在他不经意之间在手中拨动翻飞,片刻后他放下钢笔,皱着眉头给律师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