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深。 空落落的街道回荡着夏虫的鸣音,宁次看着紧闭的忍具店大门。 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睡下了。 他绕着围墙走着,来到了忍具店后方。他知道忍具店背后有个小院子,还有仓库和日常起居室。 静默片刻,宁次将查克拉集中在脚掌,轻轻松松地翻过院墙。 这种事他没少干过,不过翻的是日向家的墙。以前院子另一边都会有一个泼辣的堂妹,他脚还没落地她的拳头就已经过来了。然而此时什么都没发生,院子里静悄悄的。 宁次突然发现自己在思念曾经的生活。 他放轻脚步,从庭院走上木质回廊,硬是像猫一样没发出半点声响。 他朝着天天卧室的方向走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 倒不是什么旖旎的念头,只是某种怪力乱神般的东西,指引他往前走去,一步,又一步。 天天卧室房门紧闭,没有灯光透出,看样子已经睡下。 夜风微凉,月光在门前的廊檐下淌出一片冷色,风铃不时撞击出两声清脆的叮铃。一位白衣少年静伫于此。他的身影呈现出诡谲的半透明,游离不定,犹如被风吹皱的湖面的倒影,又像是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宁次苦笑了一声。 “果然是你。” 少年回过头。 黑发轻拂,白衣翩翩。 两个宁次。 明明相貌别无二致,然而他的气质却与月读世界的宁次截然不同,如清晨安静绽放初荷,树丫上最干净的新雪。纤尘不染的眸子,光芒温润沉静。 这个人应该还是坚定、冷静、不屈的,只是在这样一个令人黯然神伤的日子,他看上去不免多了几分淡淡的忧伤和阴郁。 毕竟是已死之人。 盂兰盆节,又称鬼节,在这一天,已故的亡灵会返回世间。 月读宁次对这样的说法一直是将信将疑的。这次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估计也是唯一一次。而且他能看见的,只有亡灵宁次一人。 毕竟他们都是宁次。 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他时不时会窥见这个世界宁次视角的记忆,并感同身受。为什么盂兰盆节将近,他的心悸感越来越重。 都是世界线交织导致的错乱。 一个世界存在两个相同的灵魂,是会出乱子的。 “终于和你见面了。” 月读世界的宁次往前走去,脸上带着浅浅的释然的笑。 真是个厉害的家伙呢。 “我知道天天为什么喜欢你了。” 完全……比不上啊…… 没有不甘,反而是一种心甘情愿认输后的畅快,非常轻松。 月读宁次自认为如此,可是不受控制地,眼角还是会有酸涩感。 真是失败啊,你这个从异世界来的家伙! 自认为受到了这个世界所有人的认同,结果不过是沾了眼前这人的光。自认为和天天关系要好,结果却得不到对方一个注视。甚至此时,被这个宁次打败得体无完肤,低入尘埃。 月读宁次在心中苦笑。 他是真的对天天动了心。 宁次通透的眼神静静地凝视他片刻,最后扭回头,继续望着紧闭的纸门。似乎想要透过这张薄薄的纸看到里面的人。 “不进去吗?”月读宁次问道。 宁次沉默地伸出手,苍白的手掌却直接穿透了纸门。才进去一点,就被什么力道给弹回来了。 月读宁次明白了—— 他打不开那道门。 一扇再单薄不过的纸门,却隔着一个天堑般的距离,生与死。 宁次收回了手。 所以他选择的是,每年这个时候都在门外静静站一会儿,然后离开。明明是两个互相牵挂的人,却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 而且就算这道门打开了,天天也看不到他。 月读宁次想到天天一个人守在忍具店,做着无果的等待,想到这两个人明明都在努力去看彼此,视线却无法交集。即使知道热爱忍具的她乐在其中,但月读宁次的心还是像被一双手强行撕开了道口子,剧烈的疼痛,伴随着一阵无力的气急败坏。 “用我的身体吧!” 他大声说道。 宁次望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惊愕。 “用我的身体。”月读宁次重复了一遍,呼吸急促地说着,“用啊!就今天一晚,不会有事的!以后就没机会了!你不是也很想见见她吗!你难道不想跟她说点什么吗?!那些来不及说出的——” “……谢谢。” 月读宁次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声音。 ……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还没来得及作反应,月读宁次骤感疾风扑面,随即被一股重重的大力往后弹出。身体变得如羽毛般轻盈,或许此时应该称为灵体了。 他甚至可以透过自己的手指看到洒满月光的木质地板。 他抬起头,看到了前方的“自己”——这个世界、真正的宁次。 对方冲他小幅度颔首,表示谢意,随后伸出手。 拉开了门。 毫无阻碍。 接下来就不要再打扰他们了…… 想着,月读宁次脚尖轻点地面,身体向后腾空而起,飞出庭院,随着自己的意愿漂浮在木叶上空。 成为灵体的月读宁次,同样能看到其他灵体。一看吓一跳,天上悬挂着巨大的圆月,撒下皎洁清辉,数不清的忍者亡灵身披月光飞来飞去。虽然这样来比喻冷血的忍者不太恰当,但他们此刻看起来确实就像月下忙碌的精灵。 不过,虽然数量很多,但却无法给人以热闹之感。 月读宁次并没有什么想见的人,便漫无目的地飘荡在空中。 他看到这个世界的红老师抱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卷发女孩,站在阳台上眺望夜空,神色是一种近乎安详的宁静。她身边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亡灵,男人站在女人和孩子身边,与她安静地注视着同一方向,像是新生一代“玉”最虔诚的守护者。 他看到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暗部在执行任务,从飞舞的紫色长发和身形来看,是位女性。有一个病恹恹疑似肾虚的亡灵男子一直跟在她身边。 他看到火影办公室灯火通明,第六代火影这个时候还在兢兢业业地处理文件。窗外的阴影里飘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和少女,悄悄地往火影室里探头探脑。明知活人看不见自己,可他们的动作里还是透露着一种做贼心虚感,意外地可爱。 “卡卡西那个笨蛋,一天到晚就在办公室里傻坐着,我看他迟早得老年痴呆!” “噗~话虽这么说,可带土还是很关心卡卡西的吧。” “谁会关心那个笨蛋!” “你看啊,带土,卡卡西这么忙,可还是抽空去楼顶给我们放了天灯呢。”褐色短发的女孩一如既往地努力调和两人关系,刺猬头男孩不服气地撇撇嘴,正想说些什么,突然间,坐在办公桌前的六代火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回过头来。 刺猬头男孩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连忙拉着女孩蹲下。女孩脸上浮现无奈又包容的笑。不过几秒,男孩也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太蠢了,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两人又重新站起身来。 这下两人真被吓了一跳。 第六代火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窗边,安安静静地望着窗外。 “卡卡西……”野原琳轻声喃喃。手伸进窗玻璃半个指节,就再也进不去。 看出了琳的低落,带土眼睛转了转,想法设法活跃气氛,“看好了,琳。” “?” “哇——”带土拉下眼皮,扯开嘴角,冲里面的卡卡西比了个大大的鬼脸。 卡卡西面无表情。 琳笑出了声。 带土来了劲儿,又轮番换了好几个欠揍的表情。 笨蛋卡卡西,你也有今天啊! 可不管带土表情多么挑衅,卡卡西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色彩。他耷拉着一双死鱼眼,面罩遮去了大部分表情。 他只能看到漂浮在夜空、星星般的天灯,以及自己无精打采的脸。 带土,琳…… 你们现在在哪里……过得好吗…… …… “站住,柱间!” 底下一阵嘈杂,只见两位老祖宗的身影从街道风风火火地跑过。 “来战!” “我不想和你打,斑!”初代火影声嘶力竭地叫嚷着,“好不容易回趟木叶,我只想好好看看。这可是我们的村子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要劝解一心只想跟自己打架的好友,奈何对方并不买账。 “这是你的村子,不是我的!”宇智波斑恶狠狠地说道,在撒丫子狂奔的千手柱间身后紧追不放,“我也等这一天好久了,能回到木叶与你一决胜负!” “我不打!”初代火影的心声“不小心”从嘴边滑落,“反正不管打多少次,你都赢不了我。” 宇智波斑杀气爆棚,“千手柱间!” “斑!” 两位老祖宗的身影跑远了,空气中还回荡着他们深情且高音量的彼此呼唤。 基情满满。 他们呼啸而过的街边,一个醉醺醺的金发女子仰躺在长凳上。她醉得满面潮红,口齿不清地嘟囔着。 一双木屐出现在长凳边。 “真是,纲手又醉成这样了。”无可奈何的大叔音响起。 他抬眼望去。 这条路通向村口,他当然记得。那天,他就是和纲手在这里分别的。 这一离,即是永别。 唉,纲手啊…… 沉默地注视着对方的睡颜。这张脸他看了很多年,从那年他们和大蛇丸一同分到袁飞老师那班起。这个人,他也用了一生去守护。 他试探着伸出手,似乎想替纲手撩开一缕落到嘴里的发丝。天不怕地不怕的自来也还是在半路中止了动作。 他叹息一声,随后变成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我知道你在想我啦,纲手。”自来也非常自恋地说道,“不用担心我,我在那边过得很好。《亲热天堂》在净土也卖得很火,每天都有很多美女陪在我身边,嘿嘿嘿……” 不过即使这样说,你也只会不屑一顾吧。 可能是坚硬的长凳睡着实在不舒服,半梦半醒中,纲手皱着眉头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吐出了几个音节:“自来也……” 自来也虎躯一震! 眼前一亮! 这种情况,难道是…… 纲手其实一直对自己心存爱意,准备酒后吐真言了?! 听到就是赚到啊! 保持着贱兮兮的笑容,自来也凝神等待着。 只听纲手接着大骂:“八嘎——” 自来也:“……” “自来也大人。” 一个平静无澜的声音响起,将自来也从黑线状态中解救了出来。 “啊,是鼬啊。”自来也转眸打量了对方几下,心下明了,“佐助今年又没在村里?” 答案不用说了,不然宇智波鼬也不会跟个孤魂野鬼似的在大街上晃。哦不对,他们现在就是孤魂野鬼。 宇智波鼬看上去并不介怀,“他会回来的。” “鸣人都结婚了。你家佐助要是再到处乱晃,小心宇智波绝后!”自来也故意不怀好意地说道,“浪子,该收收心了。”说这话时,他的视线从熟睡的纲手身上飘过,带着不易察觉的深情。 可要是因这样的话语动摇起来,就不是宇智波鼬了。 他游刃有余地说着:“今年的水灯上多了一个名字。”同时在记忆中搜寻起来,“……春野樱。” 自来也明白了。他笑道:“看来宇智波后继有人了。” 宇智波鼬闭眸,淡淡一笑。 发自内心的欣慰和轻松。 …… 原来生者为死者点燃烛火照亮道路,死者也同样会用自己的方式回到生者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