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隐觉得墨燃此时知道当年救他的人是自己也没什么不好,万一,他依旧没能阻止那幕后黑手,有这层恩情在,或许墨燃会愿意听劝。
楚晚宁送走了薛正庸父子,望着院中的海棠想起了许多事,前世的,今生的,他自己的,墨燃的,以及红莲水榭的。
正如薛正庸所料,墨燃在第四天傍晚回到了死生之巅。
他没有去见薛正庸,也没有回弟子房自己的住处,而是御剑直接闯进了红莲水榭,甚至横冲直撞的和刚回来不久的白何动了手。
墨燃从得知真相就一刻不停地以最快速度御剑而回,他虽天赋卓绝,灵力充沛,但临安到蜀中又何止千里之遥。
他到蜀中时几乎已经力竭,又与白何动手,更是耗尽了仅剩的灵力,若非楚晚宁听到动静,及时用天问托了他一把,只怕墨燃会直接跌到莲池里去。
墨燃跌跌撞撞的走上前去,紧紧的攥着楚晚宁的衣袖,双眼充血的盯着楚晚宁问道:“楚晚宁,当初无悲寺外是不是你救了我,是不是你喂了我一壶米浆,是不是你给了披风银两?!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为什么?”
墨燃声音越来越小,神思都有些恍惚了,却还是执拗的盯着楚晚宁,等着他给他一个答复。
“是我,是我,墨燃,凝神。”楚晚宁从看到墨燃起,就发现墨燃状态不对,甚至有几分要走火入魔的样子。
他一边回答着墨燃的话,一边输送着灵力梳理着墨燃体内躁动着的所剩不多的灵力。
“是你,真的是你。”墨燃一边说,一边挣脱了楚晚宁的搀扶,他似哭似笑的盯着楚晚宁,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满面。
“去叫贪狼。”楚晚宁见白何点了点头,又转过头,看着墨燃试着哄道:“墨燃,凝神,到我这里来。”
墨燃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楚晚宁的话,他一边后退着,一边喃喃道:“我都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救我,楚晚宁,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就应该冷血一点儿,任由我冻死在雪地里,或者在我发疯的第一天就杀了我!师尊,为什么要对我心软,为什么不早早杀了我?”
楚晚宁震惊的看着墨燃,他甚至怀疑他听错了,墨燃说了什么?在他发疯的第一天就杀了他?
这一瞬间,有些他曾经觉得不解的事情突然就连成了一条线,有了合理的解释,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就在楚晚宁恍惚的霎那,墨燃已经退到了莲池的栏杆边,只要他再退后一步,就会落到莲池里去,但墨燃没有察觉自己的处境,他像是深陷梦魇之中,被别的什么东西控制住了心神。
眼见墨燃就要落水,楚晚宁下意识的唤出天问,一把把墨燃拉了回来,楚晚宁见墨燃依旧没有清醒的意思,果断打晕了墨燃,将人搬到了红莲水榭的偏室。
他看着昏迷中依旧紧皱着眉头,依旧断断续续的问着“为何不杀了我”的墨燃,前世种种走马灯般一幕幕地在脑海翻涌。
他一边想要逃避,想要远远的逃开那些不堪的过往;一边又觉得愧疚心疼——他没有猜错,没有被八苦长恨花所控的墨燃不会被恨意蒙蔽眼睛,更不会成为嗜血的修罗,是他,是他没有护好他。
两种情绪不停地拉扯着他的理智,楚晚宁看着昏睡的墨燃,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在察觉到有人进入红莲水榭的瞬间,楚晚宁手忙脚乱的施了个术法,试图封印墨燃已经复苏的记忆。
为防万一,在得知墨燃只是灵力耗尽、心神受了打击才会如此之后,楚晚宁拒绝了薛正庸的提议,将人留在了红莲水榭,并打发了包括白何在内的一众人,亲自照顾昏睡着的墨燃。
楚晚宁见墨燃虽然一直紧皱着眉头,像是做了噩梦,却没有再说那些令他胆战心惊的话,他以为他手忙脚乱之中的封印已然成功。
但楚晚宁不知道的是,墨燃远比他更早地重生在这个世界,而他心慌意乱之下的封印也远称不上成功。
睡梦里的墨燃带着两世的记忆,将前世的路重新走了一遍。
或许楚晚宁真的是他的恩公哥哥的真相给他的刺激太大,那些曾经被八苦长恨花泯灭了的记忆终于挣脱了桎梏,展现出了它原本的样子,它带着墨燃追本溯源,带着墨燃以旁观者的视角将前世种种一一展现无遗。
那些他曾施加给楚晚宁的痛苦,变作了带着倒刺的利刃,刺入他的心头骨血,将他的灵魂和血肉一次又一次拆散了又重组。
墨燃在这无以言喻的痛苦中挣扎了不知道多久,待他睁开眼,看到楚晚宁,那瞬间,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墨燃,墨燃。”
模模糊糊的,墨燃似乎听到楚晚宁在喊他,他顺着这声音渐渐看到了光,渐渐的看清了那在不停地唤着他的人。
“墨燃,你怎么了?”
楚晚宁见墨燃醒来只是目无焦距的看着他,等到墨燃的眼中清晰的映出他的影子,墨燃却只是不言不语的看着他,似乎他跟一朵花、一棵树也没什么区别。
楚晚宁有些慌了,他怕自己慌乱间施术出了什么差错。他慌张的出门去叫白何,让白何去请贪狼。
墨燃却趁着楚晚宁离开的这个空档,喝醉了的酒鬼似的,飘飘忽忽的跑出了红莲水榭——看清是楚晚宁在照顾他的那个瞬间,墨燃突然就没有了面对楚晚宁的勇气,所以,他在楚晚宁离开的瞬间,下意识的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