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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七章 嘉庆李

赵瑗朝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是另一步。他原以为自己带来的消息已经够令人震惊,却没有想到,嘉柔的死,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真正的嘉柔公主温柔娴雅,行止得体,怎么会像如今这野猴子一般,连头也不梳,鞋也不穿?”他咬起牙来,“更何况——”

难怪她会死不瞑目,难怪她会再回来复仇!

“我可是听说,这位嘉柔公主跟之前那位,相貌记忆都不差分毫。”

“老奴才。”官家打断了他,“你的话太多了。”

“假,的。”他一字一顿。

“老奴只再多嘴这一次,今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们都知道这个嘉柔公主是假的,我亲眼看着她坠落山崖,哪里还能有活路?可自她来了之后,官家脸上又有了血色,这宫里又有了笑声。殿下,你素来敦厚仁慈,便放过这个假公主吧,她顶多便是哪个贪图富贵的宫女冒充……”

“如何?”

“她不是宫女。”赵瑗低沉了声音道,“她是苍梧山中的野兽,吃了阿奴的血肉,也继承了她的记忆,眼下她再回来,恐怕是要找父……官家复仇的。”

“你之前曾提醒过我,要小心这失而复得的嘉柔公主。”赵瑗放下了茶杯,“今日我在宫中,跟她打了个照面。”

官家阴沉沉地坐在原地,就算他察觉到了他称呼上的细微变化,他也没有表现出分毫,只是喃喃自语:“若是我的珩儿还在这里就好了。”

这位袖中藏着青龙的少女自称是无夏城天香楼的掌柜朱成碧。十几天前,她不请自来,据说是“得知郡王殿下近日有难,特来相助”。赵瑗原是要赶她出去的,却在最后一刻认出了那只青龙。他还记得四年前的除夕,官家的马车在游行的队伍中遇熊袭击,正是这只青龙从天而降,救了大家。他甚至还觉得,自己跟她似乎还应该有更深的渊源。但那之后的记忆似乎被谁吞吃了,陷在一片混沌之中。

只是黄都知着急起来,不断地拽着赵瑗的衣袖。更多的鲜血从他的喉咙里涌出来,呛得他无法言语。

少女眯着眼睛摸了摸它的下巴。青龙颇不自在地扭开了头,却还是听话地将龙身盘成一团,少女坐了上去,在半空中甩着两条腿儿。

赵瑗闭眼立了一阵,终于还是不忍,开口道:“你放心,我仍是官家的儿子。”

“真乖。来,盘个座儿?”

抓在他袖上的那只手得了他的保证,终于一点一点地放开了。

话音刚落,她手中抓着的瓦当便松了,整个人都滑了下来,眼看就要头朝下砸在地上——就在这当口儿,一只青色的三足螭龙自她袖中游了出来,起初只是拳头般粗细,眨眼间便涨大了十倍不止,龙尾甩在半空中,将她拦腰一裹,又轻轻地放在了地面上。

只剩下父子俩默然相对。在他们中间是一盘残棋,再无人可续。

“这回可不一样,有我出马,滋味必定与众不同。”

赵瑗自顾着喝茶:“我在宫里吃过的李干够多了。”

对于宋朝的史官而言,绍兴十五年注定是个多事的年份。这一年,先是死于战乱的嘉柔公主奇迹般地归来,然后便是在越州爆发的旱灾,和犹如奇迹般降临的神龙。紧接着,就在官家寿宴的前一日,普安郡王赵瑗带镇殿兵士突袭了嘉柔公主的居所。

“啊呀呀呀,还真是少见的好材料,我替你做嘉庆李干吧。”她在空中嗅了一阵,快活地道。

郡王是独自进入公主的房间的。遵照命令在外等候的兵士们并没有听到特别激烈的打斗声,便见郡王重又打开了大门,宣布道:“妖孽已被本王擒获!先关押起来,等候官家发落!”

他将那李枝供在金盆里,用清水养了,又唤人上了茶,端着杯子,闭着眼睛数了十个数,便听得屋顶的瓦一阵稀里哗啦地作响,紧接着屋檐下探出张倒挂着的少女的脸,连同头顶上的双髻一并垂着。

在他身后是一只状如猿猴的金毛奇兽,已经萎顿在地,四肢都被牢牢捆缚。

“就说,我今日在宫中得了绝佳的食材。”赵瑗扯了扯嘴角,“她一定会来的。”

无论出了多少乱子,寿宴都还是要照常举行。

“这个,那姓朱的小厨娘惯于偷懒耍滑,殿下您也是知道的……”

或者说,正是因为出了这么多的乱子,越州的旱灾也依旧在持续,没有缓解的迹象,官家才更需要这场寿宴,需要连续数日的美人歌舞,笙箫相伴,让他短暂地沉迷在往日的繁华幻梦当中。

“又在忙着晒太阳?”郡王殿下微微颔首,“叫她来见我。”

作为普安郡王,赵瑗是必定要出席的。而且,仅仅出席还不够,他还必须要为官家献上精心准备的礼物,以表孝心。

前来迎接的管事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我让你制作的嘉庆李,如今可制作完毕?”他这样问朱成碧。而她上下打量着他,点了点头:“是你。”

“此乃官家钦赐,谁敢来接?”他扫了眼四周,没找到想要找的人,问道,“朱娘何在?”

“当然是我。那日亲自上天香楼去请你,又亲手摘了李子,借他的手捎给你的,难道不是我?”眼前之人相貌与赵瑗分毫不差,口中吐出的,却是嘉柔公主的声音。

赵瑗缓缓走在郡王府中,怀中抱着的李枝挂满胭脂色的果实,正随着他的脚步一颗颗滚落下来。有仆从想要上前,无一例外都被他冷峻的脸色给吓回去了。

“说得不错。”朱成碧抬了抬手,青龙自她袖中游了出来,口中衔着一只木盒,交到了“赵瑗”手上。

他用一只揉软了的李干诱惑了她,让她尚在懵懂中便一脚踏入了宫廷,跟他一样被困在透明的冰里,动弹不得。他曾想要护她一世安好,却还是任她死在了战乱之中,尸骨难寻。

“但你真的要替他去参加寿宴?那殿周埋下了刀斧手和弓箭手,官家已经被逼到了角落,可他还有最后的牙齿。这招李代桃僵,就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

那时他并不知道,贾贵妃正缠着官家,想要收养个皇子或者公主。中秋夜宴上邀请来的几位官宦子女,就是为了便于官家挑选的。他更不知道,他轻轻巧巧的一点头,白家的小女儿就此死去,贾贵妃的身边多了个叫做赵璎奴的小公主。

“赵瑗”冷笑一声,望着手中的木盒,重新恢复为成年男子的声线了:“一定会有人尝到,你亲手制作的‘后悔滋味的,不过,未必会是我。”

他似懂非懂,心里只想着每一日都能看到她,便点了点头。

“等等,真正的赵瑗去了何处?”

“你呢?阿瑗,可愿多个妹妹?”

真正的赵瑗,此刻正困在笼中,四肢都被紧紧束缚着。

赵瑗耳朵里嗡地一声,脸就红了。

那日他刚进入假嘉柔公主的房间,就见她正襟危坐,像是已经等待许久。他还未来得及劝说她束手就擒,她反倒欺身上来,想要劝说他离开:“官家已经动了杀心,留在此地太过于危险。”

“小哥哥待阿奴好呢。”她细声道,想想又说,“他把李干揉软了喂我呢。”

他自是不信,她便猛然间冲上前来,将尖细的牙齿狠狠地噬进了他的肩膀,接着飞快地朝后退去。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妖兽化成了自己的模样,而自己的全身竟长出了淡金色的长毛,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之声。

众人都笑起来:“我们这么多人都在这里,为何独问二皇子?”

那妖兽漫不经心,捡了他掉落的衣服穿上,推开门便说已经擒获了冒充公主的妖兽,接着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白璎奴听到这话,伸手朝赵瑗一指:“到宫里,就能跟小哥哥一直在一起吗?”

留下赵瑗一个在笼中。他不能发人声,无法说明的自己身份,也尝试着嘶哑怪叫,乱咬绳子,却叫看守用棍子狠狠教训了一顿。精疲力竭之时,他脸朝下趴在笼底,一动不动。

大概是觉得她勇气可嘉,官家不仅未加责怪,还命人重上了一盘李干,都赏给了白璎奴,又抱她在膝盖上,打趣道:“如此爱吃嘉庆李,不如日后到朕这宫里来,封个嘉柔公主,如何?”

月光之下,云层之上,以龙形自由翱翔的畅快,如今想起来,竟然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白璎奴却是不肯:“明明是阿奴做的,你们不要冤枉小哥哥!”小小的女孩,伸直了手臂,理直气壮地挡在他身前。

难道真的要以这种形态,度完余生?

这下惹了祸,惊动了官家。赵瑗将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只说是自己嘴馋偷吃,打翻了盘子。

他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越州的旱灾仍在继续,那些干渴和哀嚎依然会出现在他梦中,他明明心急如焚,想要有所作为……

她使劲一拽水晶盘,赵瑗失了手没抓住,整整一盘嘉庆李干都甩上了半空,噼里啪啦地砸了一地。

他明明,是这世间唯一的真龙!

“还要吃!那些还没揉过!”

肩膀上的龙纹刺痛起来,越来越痛,朝他的血肉中噬咬下去。

“应该是吧。”赵瑗散漫地应着,没想到她却伸手朝水晶盏里的李干抓去。

寿宴进行到一半时,普安郡王向官家献上了他的贺礼:“这是孩儿特地找来无夏城天香楼的朱成碧制作的嘉庆李,其滋味绝无仅有。”

“好吃!宫里的李子都这么好吃吗?阿奴要是入宫里来,也能天天吃吗?”

外表普通的木盒当中,几枚深黑色的李干静静地躺着。

“啊——”璎奴傻傻地张口,接了他喂过去的李干,眨了眨眼睛。

“听她说,这是由少女的手采摘的鲜果,经过鞭打脱了皮,又在甜蜜的回忆里渍过,再加上少有的,真龙的眼泪,方才制作完成。”他捧着那盒子,竟然靠近了御座,手中的李干差一点就要喂到官家口中。

他依然板着脸,却从怀里掏出只手绢来,一点点打开,将里面包着的李干撕成小条:“要先放在怀里捂了,再揉上一阵才会软,来,啊——”

“父皇,你尝一个吧?”那嗓音中带着慵懒的娇媚。官家悚然而惊:“……嘉柔?”

赵瑗自己也不过十岁光景,她一要哭,他就有点儿绷不住了:“宫里的李干不比外面的,经过多次晾晒,蜜渍,硬得很,你又正在换牙,啃不动的。”

“父皇说什么呢?”他平静地道,“嘉柔早就死了,你我不是都清楚得很么。”

可就是这么个瓷娃娃犯了混,都已经人赃并获了,还抱着装李干的水晶盏不肯撒手。他一板起脸来,说宫里有规矩,乐声停歇前谁都不许吃东西,她就瘪着嘴要哭:“在家时,阿娘不许阿奴吃李干,说坏牙。好不容易到了宫里,还,还是不许吃——”

话虽如此,他眼中的绿光却再也掩饰不住。

那时赵璎奴还不姓赵,姓白,是近来颇得宠幸的贾贵妃娘家阿姐生的小女儿。为了进宫参加中秋宴,家里人将她特地打扮了一番,不仅穿着正式的大袖宫装,还在眉间贴了花钿,精致漂亮得就跟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官家朝后跌去。

赵瑗第一次见到赵璎奴,是在九年前的中秋夜宴。她从桌子底下爬过来想要偷他席上的嘉庆李干,叫他抓了个正着。

“有毒,有毒,这李干里有毒!你要杀我!”

他抓起身侧准备好的玉杯,狠狠地摔碎在地上。埋伏在庭院两侧的镇殿将士闻声而动,将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瑗朝她看了一眼,顿时心口剧震,眼前之人音容笑貌都无比熟悉,正是失而复得的嘉柔公主赵璎奴。

“普安郡王忤逆君上,暗中散布‘真龙谣言,意图谋反,朕要你们立刻将其诛杀!”

她身着紫罗银绢,胸前挂着新罗进贡来的长命石制成的重重璎珞,言语举止却完全不合规矩,倒像是自幼长在山野之间般无拘无束。

“卿本真龙,奈何作茧自缚。”

“父皇,父皇,瞧我给你摘了什么?”伴随着脆生生的甜笑,一名散着头发的少女撞开了门,抱着串串玛瑙般的李子,扑进了官家怀里。

笼中的赵瑗抬眼看去,见朱成碧懒洋洋地躺在青龙身上。这名曾在他府中混吃混喝数十日的小厨娘,竟然在双目中都燃着金焰。在她身后,是重重粘稠的阴影波动。

赵瑗闭了闭眼睛,眼中莫名地酸涩。幸好那时嘉柔公主还在,常在他挨训时装着路过,硬生生闯进来,缠着官家撒娇卖乖一番,借此消了他的怒气,救下过他不少回……

救……我……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后来才慢慢领悟到,单单是自己的存在本身,便不断地提醒着官家,他所喜爱的儿子已经死去,偏偏这个不讨喜的继子却活了下来。

他嘶哑喊着。她却摇摇头:“是你自缚,旁人都救不了你。养育之恩,君臣之义,条条将你捆住,不过,只要过了今日,你便能自由翱翔了。你那个阿奴妹妹,现在已经准备替你再死一次了。”

赵瑗心中大恸。琅琊王赵珩是父皇唯一的亲生血脉,早在数年前便已经死于肺痨。从赵珩的封地无夏城送到临安府的,只有他生前的一件九尾狐裘。官家捏着狐裘,独自在御座上坐了一夜,头发生生白了一半。自那之后,他与官家的关系便日益紧张,最严重的时候,一日之内,他便挨了两回鞭子。

什么?她明明是假的,明明是只妖兽!

可官家只是静静地坐着,最终摇了摇头,说出的话,比迎面而来的长鞭更加令人疼痛:“你真是一点也不像我。若是珩儿还在,断不会说出这等话来……”

“说起来,我也早就警告过它,这次的食物可不同以往,可她不肯听,也难怪,那少女临死前的心愿如此炽烈,真是可遇不可求,连我也想尝……”

官家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赵瑗反倒放下心来,等待着震怒的雷霆最终降临。最糟糕的,也不过是像以前一样叫人来拖他下去挨鞭子罢了。

她身下的青龙闻言立刻竖起了鬃毛。

“还有,事态紧急,恳请父皇开放御用的珍珠泉,允许附近灾民前往取水。”

“咳咳,我不吃,不吃就是了!总之,它如今步步深陷,早就忘了自己曾经是谁,只当它真是你的璎奴妹妹。不,应该说,是赵璎奴的心愿太过于强烈,强到身死魂灭,也不肯消散,要借助这狌狌的躯体,继续完成。”

官家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赵瑗知道这是他即将发怒的先兆,可他接下来的话,却非说不可。

“那个如今变成了你的样子去赴宴的,如假包换,就是你的阿奴妹妹。”

“既是越州灾情,你又从何得知?”我曾梦到过。赵瑗差点便脱口而出,又生生地改了口,“……恕孩儿不能说。”

赵瑗猛地睁开了眼。他肩上的龙纹忽然开始发光,朝更深的地方烧灼下去,一直到达白灼燃烧着的核心。

父皇转过眼来看他。之前被迫在海上漂泊的三个月带给官家的影响仍在,他两侧面颊都凹陷了下去,整个人显得阴沉沉的。

然后猛地爆裂开来。

“越州所遭遇的,并非是一点天灾而已!据说已是赤地千里!灾民为了寻找水源,四处奔走,放任田野荒芜,若再不下雨,今秋必定是颗粒无收——事态紧急,还请父皇取消寿宴,并允我前往赈灾!”

“何事?”

她曾是山野之间自由攀援的猿猴。

“孩儿……孩儿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赵瑗表面平静,袖子里的拳头却攥得死紧。

那时她饮山泉,餐野果,对月长啸,何等的快活?可她也恍惚记得,自己是真的在这重重宫墙之间生活过的,记得她是如何将沾满了鲜血的布一点点裹上脚去,如何与最亲近的人日益疏远,如何装得温柔娴雅,如何笑得百媚横生。她曾以为这样能换来宠爱,说不定能自官家的盛怒之下护住她的小哥哥。

“你今日又要说什么?”他上下打量着赵瑗,“莫非你也跟他们一样,以为这场旱灾是上天降下的灾祸,要朕立罪己诏,取消寿宴?朕为了江山百姓,兢兢业业,日夜操劳,只不过是一点天灾,到头来竟统统成了朕的罪过了!”

她是换来了百般宠爱,可到头来,第一个被抛弃,被扔下的就是她。

他蹲了下去,将奏折一张张地捡了起来,又捧着,恭敬地递给了官家。父皇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夺了过去。

自己不过是个,需要时就拿来开开心的玩意儿而已。

“这群老匹夫,迟早要砍了他们的头!”

躺在山石之间,奄奄一息的她终于想通了这一点。

赵瑗低眉敛目,随了内侍进入殿中,还没走几步,便有一叠奏折横空飞来,在他脚前洒了一地。

可即使如此,她也不肯彻底死去。

黄都知正待开口,身后的殿内便传来了命令:“让他滚进来!”

她忘不了小哥哥,忘不了他是如何的容易心软,忘不了他今后便是独自一人,困在这重重宫墙之中。靠着这样可怕的执念,她竟从坟墓中爬了出来,起死回生,脱胎换骨,重新站立在这金殿之上。

“不知官家可曾醒来?”他心平气和地问。

这一次,她带来了足以让官家后悔之物。

赵瑗紧紧地咬住了牙根,半天才松开。

在她身周是长枪如林,枪尖闪着寒光。持枪的兵士们却扭开了头,躲避着官家的视线。

嘉柔公主。在战乱中失散,又被奇迹般地寻回的,他的“妹妹”。官家之前便宠她,这次失而复得,对她比之前还要更宠上几分。

“你们!难道你们也要犯上不成?”

“郡王这就过于拘泥了。你不喝,便能省得下?”他朝庭中的一株结满了胭脂色果实的李树挥了挥手,“连这株嘉庆李,也是用珍珠泉浇的。嘉柔公主前些天来过,说是盼着吃上面的李子,官家怕天气太旱了,特意叮嘱我们要好生看顾——”

领头的镇殿将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官家,郡王是真龙,杀不得啊!”

他默默地将侍人手中的杯子推开了:“有劳黄都知。只是就在当下,不晓得有多少百姓饱受缺水之苦,赵瑗自觉于心有愧,这水还是不喝了罢。”

兵士们连声附和,转眼间便跪了一地。官家气急了,过去踹翻了两个,其余的还是岿然不动。

那黄都知站在阴凉的宫檐下,将他的尴尬瞧了个一清二楚,嘿嘿地笑着。此人生就一副弥勒相,肥得连脖子都看不见,可赵瑗知道,他从官家还是九王时便随侍在侧,并不是能轻易小瞧之人。

“若不是郡王化为神龙,让珍珠泉重获生机,小人的父母早就都渴死了!郡王仁义,小人不能做这样的事情,请陛下将我等赐死!”

可珍珠泉乃皇家特供,朝廷派有兵士重重把守,寻常百姓自然不敢接近。他这次求见父皇,便是要说这件事。

一个声音响起来,更多的声音在回响:“请陛下将我等赐死!”

刚刚过去的这个春天干旱少雨,小满过后,更是连一滴雨水也未曾见到。灾情最重的越州和明州,已经池塘干涸,河床裸露,唯有深山之中几处泉眼,还在涌出少许活命之水。其中就有苍梧山上的珍珠泉。

“好,很好,你们……好得很!”

那一口水便噎在了他的喉咙中,咽也不是,吐也不行。

晴朗的空中,忽然闪过了雷电,照亮这名已经孤家寡人的官家的脸。

“黄都知说,这是苍梧山中的珍珠泉,平日里都是特供官家殿中使用,今日见郡王辛苦,特地匀了些给咱们。”

“阿爹,来尝上一口吧!你会一辈子都记得这滋味的。”她继续柔声劝道。

有郡王府的侍人上前来,奉了杯水给他。他尝了一口,只觉得甘洌非常,随口问:“是哪里来的山泉?”

你会知道,一直以来你对待我们的方式都是错的。你会知道,小哥哥才是真正的真龙。到那个时候,我跟他就都自由了。我会带他离开这处牢笼,再也不回来。我们一起在山林之间遨游,饮山泉,餐野果,那该是何等地快活——

偏偏他赵瑗是个倔强脾气,哪怕今日要在这里站断腿,该说的话也一定得说。

然而剧痛自腹部袭来,撕裂了一切美好愿景,她抬头朝上望去,只见曾经杀死过她一次的那个人,如今第二次将剑尖插入了她的身体。

今日这点小小刁难,怕是在等着他知难而退。

“若我死了,你就是皇帝。故意散播那个什么真龙的谣言,不就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吗?你休想!”官家目眦欲裂,面目狰狞,“朕,自己动手!”

赵瑗自嘲地笑笑,他这个郡王,当得真是如芒在背。诸臣以为他们父子仍像往日般亲和,但凡有什么劝谏之词都找他出面,久而久之,父皇也晓得从他这里听不到什么好话,连见都懒得见他一面。

第二次雷霆响起,近得就在头顶。血沿着剑身在往外涌,而官家还在咬牙切齿,继续往里深入。她却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比起上一次来,这一次反倒没有那么震惊,也没有那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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