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叙站在她的身侧, 右手握着鼠标,而另一只手,则环在她身后, 呈现着半揽的姿势, 落在那椅背上?。
感受到商叙手心的温度, 温舒白终于意识到了不合适,匆匆抽出手。
商叙的手掌里,跟着一空。
“我不想玩了。”温舒白道。
“好?。”商叙正要点击关闭游戏,手臂又被温舒白拉住了。
“别关, 你玩吧, 我想在旁边看着。”
温舒白往旁边挪了挪,好?把正对电脑屏幕的位置让给商叙。
商叙无奈地笑了下, 又一次应道:“好?。”
他的时间安排很?紧, 这?时候该是看工程方案的时候, 可现在却更想陪温舒白做这?些打发时间的事?, 哪怕他随后需要抽出额外的时间去加班。
温舒白趴在桌上?, 慵懒地抬眼看着屏幕上?商叙的操作。
商叙原先?极其专注地点着鼠标, 可渐渐地, 他的目光被温舒白吸引了去。
他忍不住去观察她纤长?的眼睫毛, 看着她眨眼, 甚至下意识数起?她眨眼的频率。
心里的天平早失了衡。
他放在游戏上?的专注度, 大概不及看温舒白的十分之一。
于是毫无意外地,他输了。
看到他的雷也炸了, 温舒白拍手笑了笑:“原来你也会输。”
商叙的手一停, 低垂着眼眸, 随之接上?了她的话:“我早输了无数次了。”
“扫雷吗?”温舒白问?。
“别的。”商叙回。
在温舒白这?里,他早输了无数次。
或许在他第一次见到温舒白时, 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温舒白是“道”,而他就是那个“魔”。
只要温舒白开口,他就不能自抑地服了软,答允她的一切,哪怕她还记不起?他。
商叙纵着自己,一个下午,与温舒白真不知玩了多少局扫雷和蜘蛛纸牌,直到邹阳敲响了房门,说王淳安已经到了。
温舒白玩心起?得快,收得也快,比商叙更快地站了起?来,然后几人一起?进了会客厅。
王淳安大概是怕冷,这?个时节就穿了薄毛衣,又因为常年在外到处跑,面色其实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但那双眼睛,倒是比年轻人还要清亮。
见到王淳安,温舒白先?是站得笔直,后又朝着他鞠了个躬,难掩激动:“王老师好?。”
而商叙也走了过来,在温舒白的身旁站定,唤道:“姨父好?。”
姨父???
温舒白看向商叙,觉得自己几乎满脑袋问?号。
商叙很?平静地和她解释:“他妻子?是我小姨,也就是我妈妈的亲妹妹,两姐妹差十二岁。”
温舒白觉得有点懵,只觉得是商叙在开玩笑,不禁又看向王淳安。
王淳安朝她点头,笑道:“这?小子?确实是我的外甥。”
这?下温舒白彻底理解了,王淳安这?种性?子?的人,为什么还愿意受雇于商氏集团了。
原来是有这?一层关系在。
顾家有三兄妹,长?兄顾芳岸,长?姐顾芳汀,小妹顾芳兰。
名字大概是出自《岳阳楼记的“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一句。
顾芳汀是商叙的母亲,而顾芳兰便?是王淳安的妻子?了。
温舒白不禁心中抱怨起?那不靠谱的百科,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不知道。
跟着也幽幽望了商叙一眼。
商叙立刻看出了她的情绪,咳了声道:“你没问?我,我打算见面之后再?说的。”
这?要她怎么问?呢?
她的想象力可没那么强,能联想到王淳安和商叙有亲戚关系。
不过也没有空去找商叙“算账”了,王淳安已经开了口,道:“你就是舒白吧?小叙经常跟我提起?你。”
“对,我叫温舒白。”温舒白大方地介绍着自己,“王老师,之前就听过您的大名,又得知南城大学?图书馆工程是您的团队设计的,昨天去看过后,就很?想见您一面。”
至于商叙经常提起?,大概是王淳安的一句客套吧。温舒白没有多想。
但王淳安确实知道她的教育背景,和她一聊,对她学?校的那些老师,还有她学?的那些课程,都很?了解。
他能很?自然地跟温舒白接上?话,于是也不像是单一的采访式的问?答,聊起?来反而是有来有去。
又因为温舒白是在英国学?的建筑,回国后难免有种种不适应。王淳安这?位建筑大家,却是极其熟悉国内行?业状况,刚好?给温舒白补了一堂课。
话题越聊越远,他们跟着谈起?著名建筑学?家贝聿铭与他设计的苏州博物馆新馆。
温舒白很?喜欢贝聿铭的建筑设计,觉得他所设计的建筑造型能与建筑所处环境自然融合在一起?,这?一点可称别具匠心。
苏州博物馆新馆更是具有独特创意,建筑色彩基调的“灰”与“白”,是沿用自苏州传统民居。
但又充分考虑了现代博物馆的展陈需求,主体采用现代钢结构,用木贴面金属遮光条代替传统木窗,达到灵活调控光线的效果。
至于空间上?,展厅廊道,天花木边,由?窗取景,联想园林之美?,不过如此?。
两人谈得高兴,后来听温舒白一口一个“王老师”,王淳安不禁听得有些腻了,道:“别叫什么王老师,听着总觉得我成了学?院派那些一板一眼的老教授了。”
他自认自己更像是闲云野鹤,不是能执着枯坐在学?校那一隅的教书匠。
“不叫王老师,那她……”商叙欲言又止。
“先?别论你的。”王淳安看出他的心思,直接打断了他,转向温舒白道,“不如改口叫师父吧。”
“什么?”温舒白受宠若惊。
王淳安竟然想收她为徒,这?她想都不敢想,可看王淳安的脸色,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王淳安笑着将话说得更明朗:“舒白,我是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
出于尊敬,业内有无数同仁会唤王淳安一句“王老师”,但王淳安从没收过正式的徒弟,一是嫌麻烦,二是挑剔,总也看不中合适的人选。
可今天见了温舒白,倒是天然有些亲近感,甚至可以说是一见如故。
他们谈得投缘,正到兴头,王淳安更像是一时兴起?提出来的,温舒白也感觉到了,错过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自然不愿丢了这?个难得一遇的好?机会。
于是直接笑着去喊他:“师父。”
看到就连在场的商叙都神色惊讶,王淳安也渐渐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太随性?了,便?把话往回收了收,道:“先?别忙着高兴,真要当我正式的徒弟,至少要让我考察三个月。”
王淳安说到这?里,就顿了顿,倒真像是在深思熟虑,又严格道:“三个月考察期满,如果不合格,你是要从我这?儿退学?的,我也不认收过你这?个徒弟。”
王淳安如此?严肃,似乎把温舒白吓住了。
商叙怕温舒白的一片热忱被浇了冷水,皱眉道:“姨父,哪有这?样主动说要收徒,又说起?退学?的事?,吓唬人的?”
王淳安看他这?样维护温舒白,不禁笑了,也不反驳他,只望向温舒白:“小徒弟,你怕不怕?如果怕将来有可能被退学?,丢面子?,现在还是可以反悔的。”
温舒白却摇了摇头,下决心道:“我才不怕。师父如果真的对我不满意,那就是我学?艺不精,这?没什么可怪罪师父的。而且如果连这?三个月都撑不下来,我也不用在这?一行?干下去了。”
“小叙,你瞧瞧人家。”
王淳安看她年纪轻,却有大志向,又明事?理,不禁更加不后悔自己刚才临时做出的决定。
说起?话来,也有种在为自己的小徒弟感到骄傲的感觉。
商叙看他们相处这?样和睦融洽,也就放了心。
又听王淳安对他与温舒白多了句调侃,道:“那可就定了,如果真有那天,小叙为了你过来哭着求我,我也是不会心软的。”
在专业领域,温舒白对自己的要求一向严格,也绝不允许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但此?时此?刻听到王淳安这?句话,想象出商叙为她哭求王淳安的那场景,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看不至于。”商叙自己也道,“姨父对我一向心硬得很?,肯定求也没用。”
商叙与父母的年龄相差太大,更多的是照顾的关系。
而今年五十多岁的王淳安,性?格本来就洒脱,平日?里和商叙相处,倒是更有那种跨越辈分的亲近。
至于温舒白,则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看到秘书端来的茶水,仍放在桌上?,三人刚才一直没喝,茶水的温度也从微烫变为适宜。
她起?身去倒了满满一杯茶,走到王淳安面前,弯了腰,极其敬重地给他敬茶,又郑重地唤了他一声“师父”。
温舒白倒不是因循守旧,而是想以此?表达对王淳安的敬意,也算是有个偏正式的拜师仪式在。
王淳安看她这?副举动,笑意更深,直接将她敬的茶接过一饮而尽。
但就在温舒白要回到原位时,王淳安却叫住了她。
温舒白顿住脚步,只见王淳安新拿了一个杯子?,也拿过了茶壶,然后倒满一杯,端到了她的面前。
温舒白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望着他。
“我不爱尊师如父那套,要亦师亦友才好?。”王淳安解释。
世上?徒弟给师父敬茶的,多到不计其数。
但像王淳安这?样,师父给徒弟也倒了茶的,大概只有王淳安一个。
温舒白不禁有些感动,小心翼翼接过茶杯,喝完了,再?看向王淳安时,觉得他比方才还要亲切。
不过再?往后聊天时,王淳安问?了商叙几句,两人渐渐聊到家里的事?,温舒白不熟悉情况,便?一句话也插不进去了。
又看他们这?么熟悉,想到是商叙安排的她与王淳安见面,温舒白心里有了个猜想,忍不住问?道:“师父,不会是商叙提前求了你,你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收我做徒弟的吧?”
这?样也并非不可接受。
可温舒白也有自己的骄傲,更希望她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得到王淳安青睐。
王淳安既然已经收了她为徒弟,此?刻说话倒也直接,回道:“昨天小叙只请求我来见你一面,和你聊聊天。也跟我说了你在英国ucl读书的事?,至于别的,那是一概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