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有很多和你差不多年纪的人吧?这个季节他们本来应该背着筐在山上采集野菌野菜和野果子,送给他们年迈的父母,给嗷嗷待哺的孩子。如果路上看到美丽的野花,还会采集下来,送给心爱的姑娘。”
“别说了!”俘虏无力地喊了一声。
“有多久没有回家了?你的父母还好吗?家乡的伙伴和曾经喜欢过的姑娘呢?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什么让你有家不能回,不能当人,只能当可怕的魔鬼?”
“请别说了。”他几乎祈求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无论你有什么目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着他有些慌乱的声音,季星海笑起来。这么雇佣兵,却只留下这一个人,他当然有自己的考量。
看看,这人若真的坚定不移,这时候痛苦什么?
季星海观察过这些雇佣兵。他们生活在血雨腥风的环境中,早就不知生死,就算当时处于下风被他用枪指着,一个个也是悍不畏死的模样,只有这一个,眼中流露胆怯,正是最好的突破口。
季星海笑了一会儿停下来:“你知道这里什么最多吗?”
“什么?”年轻俘虏本来不想回答,但还是忍不住好奇。
“毒虫野兽,最易被血肉吸引的毒虫和野兽。你是本地人,最懂它们的可怕。”冰冷的短刀贴着他的脖子,季星海还是笑着,但一点没有了之前的温和,这俘虏缩着脖子想要躲避这冰冷的触感,却不能。
短刀很锋利,轻轻一划就是一条小动脉,血液涌出来,不多,却一直在流。滴答滴答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那俘虏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你不会立刻死,新鲜的血液最先吸引来的是林子里嗜血的飞虫,它们的个头小小的,和米粒一样小,还会钻进伤口里,一直吸一直吸。你说它们会钻进血管吗?……啊,你好像在流血,一时半刻止不住呀。”
死亡并不可怕,但一旦过了那个时刻,需要慢慢等待死亡,死亡就变得十分可怕。
季星海歪着头想了想:“人体内的血液占体重的78%,你需要流多久呢?在真正死亡之前,会吸引来毒虫吗?还有这里的野兽。你会不会活着看它们一口一口把血肉吃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应了他的说法,这时候还真有一只黑色的小虫子飞过来,落到俘虏的脖子上,他想起山林中被啃食得只剩下骨架的野兽,惊恐地大叫起来,淅淅沥沥,裤子都湿了,腥臊味飘出来。
他,居然失禁了。
季星海面不改色,直接道:“我问你答,如果你配合,就给你一个痛快。并且让你死后保全尸,不必吊在树梢供野兽啃食。而这里所有发生的事,都会是我们之间的秘密,除了你我,天知地知。”
不,还有我们。】
俘虏盯着他,半晌,将头垂下,已是默认。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就屈服了?我看海哥也没做什么呀?】没有千刀万剐,没有拿什么东西威胁,只给了一个速死的承诺,对方居然就屈服了?
不然呢?别看就几句话,同样是必死的下场,一个是生前被毒虫钻被野兽啃食受尽折磨,一个是无痛速死保全尸,所出代价不过是一些和死亡比起来微不足道的东西,你会怎么选?何况这人早就心生怯意,他没有那么强的意志力。】
一个问,一个答,俘虏很快将自己交代了。
他原本也是附近小村落的村民,因为觉得那些雇佣兵威风凛凛,很有钱,有女人,过得潇洒,所以心生向往,还未满十八岁就自愿加入。
那时候他就和原本的家人断绝了关系——或者说他父母单方面和他断绝了关系。
然而为人卖命的日子并不像年轻人想象的那么好。
雇佣兵们饮酒作乐肆意狂欢,是因为他们短命,有今天没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他们每天在烟花场流连忘返,因为好女人不会喜欢他们,更不可能和他们组建家庭。
所以他们有钱就花,有时间就玩乐,醉生梦死从不去想以后。
年轻人后悔了,他想回去却回不去,不想杀人却不得不杀。
不敢杀人的人都死了,他要是不敢杀人,他也要死,所以他杀了很多人,老弱妇孺都杀,一边杀,一边骗自己,被杀的都不是人。
“你们所在的队伍接了‘屠村’的任务?”
“是,我听说是‘将军’的侄子‘登’发布的任务。那是个大人物,又很有钱,很多人都来了。”作为底层雇佣兵,他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登’出师不利,而‘将军’让他早点解决这里的问题,之后就有了这个任务。
季星海又细细问了他们留在这里的人数,大致人员配置和装备配置,以及山下目前的具体情况。
可能觉得自己已经开了口,俘虏破罐子破摔了,不但说了季星海想知道,还把他没有问的零零碎碎的东西也说了。
都要死了,不如说个痛快。
“我想回家种田,我想家乡的父母亲,我后悔了。”临到死,他想起了曾经放弃的一切。年轻人痛哭流涕,他愚昧但并不无辜,可怜又可恨。
“闭上眼就看到了。”
拿枪的刽子手温柔地对着他说:“闭上眼,听到砰的一声后,就努力地往家乡的方向跑。在我们国家的传说里,这样可以回到家乡,回到家人所在的地方。”
砰的一声过后,年轻雇佣兵的身体晃了一下,然后慢慢静止。季星海忽然好奇,子弹从他脑子里穿过的时候,他想的是家乡和亲人,还是这些年的刀光血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