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翡儿?是?听说皇上、德妃她们都过去咸福宫, 连贵妃都过去了,她毕竟也是?四?妃之一,其他人都过去,她不去会显得突兀, 于是她只好收拾收拾也过去了。
她算是?晚到的, 一进去咸福宫的堂内, 除了主子,奴才们?都是?跪着的,堂内肃穆,皇上太后坐在主位,贵妃她们?坐在左右两?侧, 这阵仗具有三堂会审的架势,她行完礼后便到恵妃下位的空椅上坐下。
她来到之前只知道宣常在出血, 疑似小产, 可眼前这架势似乎宣常在小产另有隐情, 不知宣常在此时是?否度过险关,四?个月的胎儿怕是已经成形了。
堂内无人说话, 直到有太医们?从里屋出来, 说是?胎儿?已?经取出,他们?已经为宣常在缝合好伤口, 宣常在人已?经昏过去, 不过血也止住了。
“太后说宣常在几个时辰前喝的安胎药里面含有麝香, 你们?几个太医也看看那些药渣是?否真的含有麝香。”
刚为宣常在救治的鲁太医他们?接过用油纸包着的药渣,几个人一一细闻辨别药渣, 都说里面确是?含有麝香。
皇上开始查问宣常在安胎药的药方是?谁开的, 又是?谁去抓的药,谁煎的药, 平日里谁过来给宣常在把平安脉,一一追查上去,谁负责哪一环都是?比较清晰的,大家?不敢推诿,唯独没有承认是?他们?将?麝香放进安胎药里面的。
太后面色冷凝,怒斥道:“不是?你们?,那还能?有谁?这麝香难道平白无故地进了安胎药里面,你们?若是?不承认,那便通通拉出去杖毙,你们?几个太医也是?,好好的安胎药竟然出现麝香,是?你们?太医及太医院的失职,你们?日日过来给宣常在把平安脉,竟无一人察觉宣常在身子不适,且麝香是?禁药,必定是?你们?当中?有人将?禁药带入宫内,既如此,负责给宣常在把平安脉的谢太医跟董太医也难辞其咎,一并杖毙!”
奴才们?跟太医们?纷纷求饶,太后说要杖毙的人有十余人,一时之间,大堂内充斥着求饶的声音。
“皇额娘息怒,平日里宣常在既然每日都喝安胎药,前些日子一直无恙,唯独今日喝了安胎药却突然流产,可见?只是?今日安胎药被下?了麝香,只需将?今日负责抓药煎药端药的奴才严刑拷问一番,说不定能?问出真相,其他人可能?是?无辜被牵连,通通杖毙对?他们?而言并不公平,来人啊,把这几个人拉下?去严刑拷问,务必让他们?吐出真相。”
好几个咸福宫的奴才宫女被拉下?去,哭诉求饶的声音从刚开始的凄厉再到无声。
太后没想到皇上只惩处咸福宫的奴才,那帮奴才是?有错,但谁都知道奴才们?也是?听令行事,那些奴才指不定听了哪个主子的命令才敢往里面下?麝香,即便是?对?那几个奴才严刑拷问,他们?若是?不说,这事岂不是?就这样了结,死几个奴才而已?,更何况死的还是?咸福宫的奴才。
“皇上,这麝香是?禁药,太医院的中?药堂那边的麝香有没有减少,是?不是?也该查一查?”
“皇额娘说得对?,朕会让人去查的,不过这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事关皇嗣,还得继续追查下?去,那几个奴才接触过哪些人都得细查,太医院的确存在失职的地方,没能?护住宣常在肚中?的胎儿?,今日在场所有太医都罚俸禄三?个月,给宣常在把过平安脉的太医再追加三?个月,宣常在刚刚落胎,身子虚弱,梁九功,你再让内务府送过来几个干活利落的奴才过来伺候宣常在,此事先这样,不要打扰宣常在静养。”
太后瞥了一眼皇上,皇上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她听着哪里不对?,都已?经明确查到害娅芬流产的源头,可皇上好似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到头来还是?只责罚几个奴才而已?,虽说此事还需要细查,可就怕事情查到最后不了而了,罚俸禄算得了什么,那些太医平日里得到宫里小主的打赏怕是?都超过他们?的俸禄,几个月的俸禄算得了什么。
幕后凶手找不到,要她如何甘心,可这事谁都不认,太后瞧着柳杏她们?也不像是?会背主的奴才,麝香究竟从何而来还不得而知,刚才的审问中?好像这麝香凭空出现,被弄进安胎药里面,究竟是?谁要害娅芬肚中?的胎儿??
皇上他真的会继续追查下?去吗?
太后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听皇上这么一说,她也知道此事只能?暂且这样了,只希望严刑拷打能?让那几个奴才吐露出些什么,不然此事怕是?只能?无疾而终。
“哀家?听皇上的,皇上既然决定,哀家?没有意见?,娅芬刚落胎,身子虚弱,的确需要静养,皇上,你领着嫔妃们?先回去吧,两?个太医留下?复诊,以防娅芬身子后续出现问题。”
众人散去。
太后叫来翠喜,让她带着人过去看看那几个被打的奴才,最好是?人要留着几口气,不要把人打死,她到时候还要亲自审问他们?。
吩咐完所有事情后,折腾一圈,凶手没找到,娅芬又命悬一线,太后在其他人都退下?去后终于面露疲惫,手撑着额头,闭目沉思。
“主子,你要回宁寿宫吗?”翠宁见?太后疲倦,问了一句。
“暂且不用,哀家?要等娅芬醒来再说,宣常在怎么样了?”
“常在还在昏睡。”
“扶哀家?进去看看。”
太后走进房间内,这屋内已?经换了新的被褥,血腥味也已?经淡去,方才血水是?一盆接着一盆出去,此时的娅芬脸上血色近无,平静地躺在床上,若是?胸膛微弱的起伏,还以为人已?经走了。
这宫里的女人小产落胎之事非常多,皇上怕是?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所以皇上不会因此大动干戈,若每次都大动干戈,太医院怕是?没剩几个太医了,太后也明白皇上的思量,不过也觉得皇上薄情,对?娅芬终究是?没半点情意,方才都没想着进去看一眼娅芬,事处理完了就走了。
“太医说宣主子何时能?醒?”
“太医说两?三?个时辰会醒过来。”
天黑之后,娅芬才醒来,一醒来知道孩子真的没了,她只能?无声地掉眼泪,太后在床边只能?宽慰她孩子还是?会有的,她应该保重身子才是?。
“姑姑,那凶手可有找到?”
太后摇摇头,不过也将?安胎药有麝香之事说给她听。
娅芬也没想到是?今日白天喝的安胎药有问题,正因为是?安胎药,她才毫不迟疑地一口气灌下?去,她情绪难掩激动,“姑姑,既然知道是?安胎药有问题,为何凶手找不出来?”
“无人承认,皇上已?经惩处给你煎药的几个奴才,他们?什么都不肯吐露,不过姑姑会继续追查,咸福宫肯定有背主的奴才,你得想想这咸福宫谁可信谁不可信,趁着这次,把背主的奴才揪出来。”
娅芬躺在床上细想,柳杏柳桃跟了她这么多年,肯定是?可信的,她不会怀疑她们?,真正能?近她身的人除了柳杏柳桃还有一个小安子跟万公公,其他都是?咸福宫一些负责洒扫苦役的奴才。
“那小安子负责给你煎药,他应时时刻刻盯着药罐子,不得离身,可是?他给你煎药的时候说是?去了一趟恭房,离开一会儿?,这样的奴才怎么能?算得上是?忠心的?”太后不满道,其实最大的嫌疑便是?这个小安子,他负责煎药,是?最有可能?将?麝香放进安胎药里的人。
“小安子?可是?小安子来咸福宫也有三?年了,他平日里很机灵,但是?对?我的话言听计从,姑姑,怎么可能?会是?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已?经被弄进慎刑司,严刑拷打之下?,看他怎么说,算啦,你别想那么多,先好好养身子,把身子养好最要紧,其他事情都交给哀家?吧。”
“姑姑,你看起来也累了,姑姑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柳杏柳桃她们?照顾,我自己也会顾着自己的身子。”
孩子已?经没了,多说无益,娅芬也算是?从鬼门关走过来了,她想活着,就不能?在这时候太过劳累,有可能?会再次大出血,一大出血,她就活不了啦,只能?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把身子养好再说。
太后回到宁寿宫已?经是?戌时末,宫里已?经很安静,过了宫门落锁的时辰,她的寝殿内都点着宫灯,灯火通明,她命人备水沐浴,沐浴过后直接倚在床上抽水烟,静静沉思。
“太后,可是?还想着宣主子的事?”
“哀家?不得不想,是?谁要害娅芬,这次没找到凶手,下?一次还不是?会重蹈覆辙,那几个奴才怎么样了?”
翠喜回说人都在慎刑司,估计这会正在受刑。
太后吐一口烟雾,人在慎刑司反而不利于她们?,毕竟慎刑司的人不是?她们?的人,早知道就让皇上把人交给她审问,而不是?拉去慎刑司,慎刑司离得远,她的耳目在那边又少,属于手伸不到的地方。
“主子,你今日累了一天,还是?早点歇息吧。”
“哀家?哪里睡得着,凶手一日没找出来,哀家?一日都不能?安心。”
“奴婢给主子点一炷安神香吧。”
太后嗯了一声,示意她去点安神香。
到了后半夜,太后才睡着。
翌日,太后昨夜睡得晚,今日也起得迟,醒来后便听到翠喜说昨日咸福宫被拉入审问的奴才不堪重刑已?经死了一个。
“死的是?谁?”
“好像是?一个叫小安子的奴才,负责煎药的。”
太后拧眉,死的人怎么那么恰巧,就是?负责煎药的,这才过了一夜就受不住了,送去慎刑司刑罚更多是?为了让他们?口里吐露出点东西,不是?为了把人折腾死,这慎刑司的人下?手未免太重了,不过一个奴才而已?,慎刑司的人怕是?不会顾忌。
“尸体呢?”
“尸体?怕是?已?经被拉出宫乱葬了吧。”
太后叹口气,她预感?到这事最后是?不了了之,凶手怕是?找不出来了。
“宣主子身子如何?”
“昨夜没有出血,今日已?经开始正常喝药了。”
太后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
宣常在小产落胎一事过了十几天便没有动静了,只知道死了一个奴才,究竟是?谁要害宣常在,无人知晓,这事还在不在查也没人知道,至少林翡儿?是?不知道的,承乾宫跟咸福宫平日里并无往来。
这事刚开始是?砸出一个大水坑,不过这坑砸出来,湖面最后还是?会归于平静,这宫里向来如此,没有结果的事情太多了。
到了十月底,京城又开始转凉。
这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又快到年末了,绣衣局那边制的秋衣冬衣都一并送过来了,包括悦悦的秋衣冬衣,小孩子对?新衣服还是?很好奇,觉得新鲜,恨不得日日都轮着穿。
内务府那边送来一些山竹,林翡儿?匀了一些给四?阿哥。
胤禛难得过来承乾宫,他也带来一些好玩的东西送给悦悦,十四?岁的胤禛已?经是?个大人了,皇上已?经准备为胤禛挑选福晋,甚至胤禛藩邸那边先有一个格格,据说是?一个主事的女儿?。
皇上前几天还找她商量,让她看他为胤禛挑选的福晋名单。
屏退其他人后,林翡儿?难得认真问胤禛对?于他的福晋人选,他可有什么意见?,可有中?意的人。
“佟姨,我并无中?意的人,我全凭皇阿玛做主,皇阿玛让我娶谁,我便娶谁。”
林翡儿?看着说话很成熟的胤禛,他一个阿哥怕是?对?自己的婚事也不能?自己做主,他在这一方面好似完全没有想法,这古代的孩子早熟,十四?岁其实算得上是?大人了,不过在她眼里还是?小孩子,一个小孩子要成亲娶妻,她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
“真的没有想法?你若是?有想法,佟姨也是?可以跟你皇阿玛商量商量,毕竟婚姻大事,要跟自己携手一生的人,还是?希望你能?够选自己喜欢的人。”
“佟姨,你喜欢皇阿玛吗?”
“喜欢啊。”
胤禛微微挑眉,继续问道:“那佟姨刚进宫的时候喜欢皇阿玛吗?佟姨是?进宫前就喜欢皇阿玛还是?进宫后才喜欢皇阿玛的?”
“进宫后。”
“所以其实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真的没有喜欢的女子,不过皇阿玛要我娶的福晋,我也会顾及她是?与我相伴一生的人跟她培养感?情,让她喜欢上我,像佟姨喜欢上皇阿玛一样,佟姨,你放心吧,婚姻大事,更应由父母做主,我相信皇阿玛的眼光,肯定会为我择一个贤良淑德,德荣兼备的福晋。”
林翡儿?听到他这么说,也就不担心了,胤禛毕竟接受的是?大清朝的教育,他是?大清的阿哥,他遵循这个时代运行的规则,她的确多虑了,胤禛并无要忤逆他阿玛的意思,更没有要突破他这个身份带来的囚境,他是?完全接受适应这一套规则。
“那就好,放心吧,你皇阿玛会为你挑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佟姨希望你们?能?够互相喜欢,和和睦睦。”
“佟姨,你送过来的山竹很好吃,我很喜欢。”
“喜欢的话,佟姨这里还有,佟姨再让人给你送一些过去。”
胤禛笑着道谢。
林翡儿?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他已?经跟她一样高了,可能?再过一两?年,他就高过她了,尽管如此,她还是?以长辈的口气叮嘱他:“这天变冷了,你出门也要戴上毡帽,免得冻着脑袋,要不佟姨给你弄一顶帽子?”
“佟姨,我不缺帽子。”
“没事,反正佟姨也是?闲着,佟姨准备弄一顶羊毛帽。”
胤禛笑了笑,他能?感?觉到佟姨的慈爱,她还是?把他当小孩子,他在承乾宫留下?来用午膳,午膳丰富,还有佟姨亲手给他弄的花生酥,他吃不完,佟姨便让他打包带回去,每次过来,他都是?连吃带拿的。
过了两?日,他也去一趟永和宫,带了一些花生酥过去,他晓得自己有一个亲弟弟,想着给他弟弟带一些好吃的,他过去跟他弟弟一起玩,也准备拿出花生酥给他弟弟分享时,突然之间,他额娘看过来,见?到他手里的花生酥,立即冲过来,拿走他手里的花生酥,并且斥责道:“胤禛,这是?什么?你怎么把这东西给你弟弟吃,你是?想害死你弟弟吗?”
胤禛不明所以,对?上他额娘不满的目光,他觉得他额娘好像很恨他,目光中?满是?恨意,“额娘,怎么了?这是?花生酥,很脆很甜的,弟弟不能?吃吗?”
“弟弟不能?吃,你往后不要给他吃这个,你弟弟不能?吃花生,谁让你把这东西塞到你弟弟嘴里,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你弟弟!”
胤禛疑惑,“弟弟为何不能?吃花生?”
“他就是?不能?吃,一点都不能?碰,你记住就行,以后不要拿含有花生的东西给你弟弟,你弟弟吃了身体会发红,还会起疹子,你若是?不想见?到你弟弟死的话,以后就不要给他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是?你弟弟,你唯一的弟弟,你要爱护他知不知道?”
胤禛被连连指责,他不知道弟弟不能?吃,他不过是?出于一番好意想要弟弟跟他分享好吃的东西,为何额娘语气如此严厉,像是?他要害胤禵一样。
那花生酥也被他额娘扫落在地,只留一些残渣在他手上,他只能?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看着他额娘紧张地安慰胤禵,他敛了敛失落的眼神。
明明也是?他的亲生额娘,但他很少能?感?觉到额娘的爱,胤禵出生前还好一些,胤禵出生后,他额娘一颗心怕是?都放在胤禵身上。
他站在那好像一个局外?人,在他额娘想把他留下?来用膳时,他说他还要回去读书,便早早离开了,手里还提着他带过来的花生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