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昔昭的脸上顿时写满了感动二字:“殿下,您可真是女中豪杰,您就像戏文里的太平公主一样!”
罗萨花眨了眨眼睛,完全看不出来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谁是太平公主。
她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问道:“我和她哪里一样了?”
孟昔昭笑:“戏文里写的,太平公主自小受尽父母兄长的宠爱,您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陛下和太子对您多好啊,这一点,你们就一样。”
罗萨花点点头,认同的笑起来:“倒是没错。”
孟昔昭赶紧继续说:“太平公主是唐高宗李治的女儿,那时正是盛唐,她虽是女儿身,却丝毫不比自己的兄长差,在一众兄弟姐妹当中,最是聪颖,唐高宗喜爱她,她的母亲也喜爱她,在她长大之后,她沟通着后宫与前朝,许多政令,内中都有她的身影,虽是女子,但因为地位崇高,便发挥出了比男子还要重要的作用,殿下您,不也是这样吗?”
罗萨花这回没应声了,她皱着眉问:“唐高宗李治?”
这个人她有点印象,但是印象不太多,她记得……这人的妻子,好像是中原冒了大不韪的那个女帝吧?
罗萨花感觉很怪异,女帝有名,但女帝的女儿,她可完全没有听说过。
人对和自己相似命运的人,都是格外的感兴趣,罗萨花也不例外,她身子微微前倾,好奇的问孟昔昭:“这是戏文里编撰的,还是历史上真有此人?”
孟昔昭对罗萨花猛点头:“真有,在唐朝时候,太平公主可有名了,有这么一段时间,她在朝堂上的地位,近乎女太子,此番浓墨重彩,但因为她是一个女子,史书总是有意的抹去她的功绩,所以,知道她的人不多。”
岂止是不多,连这所谓的戏文,都是孟昔昭编的。
这时候已经有初见雏形的剧目了,但没人敢写武则天,哪怕换个名字上去,也容易被人举报到官府,然后判个流放。连武则天都是这种待遇,她那“牝鸡司晨”的女儿,自然更是查无此人。
尤其此时距离唐朝还不远,也就小几百年,所以环境更加严苛,对于这段女子登基为帝的历史,要么批判,要么讳莫如深。
不过,这样的背景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现在,孟昔昭可以真假掺在一起,随他怎么说了。
孟昔昭先说一句正史,再说一句野史,直接把太平公主塑造成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形象,虽然他没有这么说,但句句都给人一种印象:假如太平公主能登基,那李隆基也不至于把唐朝糟践成那个德行。
可悲,可恨,可叹啊。
罗萨花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自比太平公主,当然对太平公主的遭遇更加同病相怜,顿了顿,她突然想起来,孟昔昭没说太平公主结局如何。
听到她的问题,孟昔昭用特别风轻云淡的口气说道:“哦,新皇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赐死这个因为太过聪明,威胁到了他地位的姑母,好像是给了一条白绫吧,让她自己死,这样也好,还能留个全尸。”
罗萨花:“…………”
她今天的心情就没好过,好不容易听个历史小故事,最后这和她像的主人公,还落了这么一个结局。
罗萨花瞬间怒了,大骂孟昔昭,把孟昔昭吓得人都跪下了,拼命的求她息怒,罗萨花如今看见他就来气,直接指着宫门,让他滚出去。
孟昔昭战战兢兢的跑远了,守在门口的侍卫看见他的两条腿都是哆嗦的,侍卫不禁对他感到很是同情。
习惯就好,公主的脾气虽然比太子好多了,可只要在公主身边伺候,早晚都有被她怒骂的这一天。
而孟昔昭在南诏宫人的目光中,屁滚尿流、慌慌张张的离开了皇宫,直到走很远了,身边也没什么人了,孟昔昭才捂着脸,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他倚着墙,把脸靠近墙这边,然后用手背抵住双唇,把想要仰天长笑的冲动全都压回去。
有时候不想笑都不行啊。
他这还没正式的发功呢,罗萨花就暴怒了,如果她不在意,何必要这么生气?如果她没有真情实感的代入,又何必因为一个已经作古的人,动这么大的肝火?
她听的是故事,气的,可是她自己。
孟昔昭觉得,既然你有这个本事,那你就应该努努力啊,一时的兄妹之情算什么,在那金灿灿的位置前面,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什么家庭啊、伦理啊、良心啊、道德啊,咱该扔就扔!
什么?你狠不下这个心,没关系,我来替你狠。
在书里,詹不休没有新武器,也没有火/药,都能亲自上阵,把罗买隆给宰了,如今他装备齐全,罗买隆又是被打个措手不及,脑子一热才跑出去的,那也应该更好宰了吧。
哦对,罗买隆目前还没说过自己想要上前线。
没关系,孟昔昭想着,他会让他这么说的。
毕竟崔冶已经过来了,有他在那里像个吸铁石一样的杵着,罗买隆不出征都说不过去。
想到崔冶,孟昔昭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
到了这个时候,他要是还装傻,哪怕只是在心里思考一下,他也许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有别的目的,感觉都是对崔冶的极度不尊重。
可要是换个角度,思考一下事实。
比如,他是为我来的。
他是来接我的。
他太担心我,所以自己来了。
……
想着想着,孟昔昭这脸就跟红富士一个颜色了。
连心脏也不受控的多跳了几拍,既激动,又开心。
前世今生加一起,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那么的在乎自己,甘愿跨过艰难险阻,也要来找自己。
孟昔昭还是觉得自己是个直男,但直男也有七情六欲不是吗,反正这里也没人,所以,他可以允许自己,小小的高兴一下。
倚着墙壁,孟昔昭抿嘴乐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迈步离开。
*
而这时的太子,正坐在安置好的军帐当中,看过去的战报。
每次两军交战,会有人记录时间、伤亡、路线等战况,崔冶正看着呢,突然,他的大帐被人掀开。
是郁浮岚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他来到崔冶身边,对他耳语两句,崔冶顿时抬眼,“把人带进来。”
郁浮岚应了一声,他就知道太子殿下肯定想见见这些人,可他稳坐军中帐,是不能离开的,那就只能郁浮岚辛苦辛苦,把人从隆兴府带过来了。
那些人进来的时候,孟昔昭要是在这,一定会惊呼一声,治人官!
……
治人官还是那个治人官,但他手下的人全都换了一波,因为上次进入隆兴府,他们这群人的脸已经被隆兴府官兵看见了,只一个熟脸,或许不会暴露,但全都是熟脸的话,那也太明显了。
换了人,还密谋了一番,连衣服也换了,治人官从金三藏身上得到灵感,打扮成了走南闯北的商人,倒是比上一回,更像那么回事。
但他们装的再好,也比不了出身殿前司和皇城司的暗卫们。
从他们第一次出现在府衙附近,暗卫就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劲,连个招呼都没打,郁浮岚便自己下令,把这群人悄悄的,全部一网打尽。
把人暂时关在府衙的时候,郁浮岚还请谢原去看过,想让他看看有没有自己认识的,谢原一眼便认出了里面的治人官,还说当初他们被绑去南诏,就是这个人干的。
郁浮岚一听,当场歇了大刑伺候的心思,决定把这个发泄的机会,留给崔冶。
瞧瞧,他是一个多么贴心的下属。
……
把这几个硬茬子拽进来,踹向他们的腿,让他们一个个的跪下去,郁浮岚便走到张硕恭身边,用眼神示意他。
——怎么样,我又立功了。
张硕恭:“…………”
默默的撇开头,他压根没有搭理郁浮岚的意思。
他俩都安静的站着,而崔冶在一一巡视过这些人的脸以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判断的,一下子就看向了治人官。
就是这个人,把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孟昔昭,又掳去了南诏,导致他度过了之前整整七日,哀哀惶惶、仿佛行走在地狱当中一般的生活。
生死不知,这四个字一旦发生了,那人们所想到的,没有生,只有死。
崔冶此时都有些想不起自己之前是怎么过来的了,但这不耽误他死死的盯着这个,他觉得在这世上,最是可恶的男人。
其实他已经知道孟昔昭如今的状况了,谢原也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了他,这个人,留着已经没用了。
但崔冶还是吩咐一旁的人,“严刑拷打,让他把知道的所有事都说出来。”
不起眼的侍卫顿时应了一声,至于这是崔冶晚上睡觉的地方,他也不在乎,反正太子怎么吩咐,他就怎么照做。
丁醇和詹不休回到营地,便听见太子的帐中传来惨叫声。
丁醇:“……”
他其实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就是折磨,你也不能折磨的如此光明正大啊,让其他将士听见了,说不定就会对太子留下一个残暴的印象。
他摇摇头,对身边的詹不休解释了一句:“听说是抓到了南诏的探子,而且就是这些探子,把孟昔昭绑到了南诏。”
詹不休本来还皱眉,闻言,他的眉心顿时松开:“这样啊,那还是打的轻了。”
丁醇:“…………”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喜好用刑呢。
真是的,那人又没什么用,直接挖个坑,给他活埋了不就得了。
……
治人官的手下扛不住,一部分人开始求饶,绞尽脑汁的说自己知道的事情,但不管他们说了什么,崔冶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此时大帐前方已经是血肉模糊一片了,崔冶却仍旧面不改色,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很快,其他手下也熬不住了,凄惨的叫声让外面的守卫听了都心有戚戚,可帐中人依然没有反应。
不止崔冶没反应,那个治人官,也是一声不吭。
这是个硬骨头,如此剧痛都能忍下来,看来,哪怕把他折磨死,他也不会说半个字。而且很可能直到死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坚贞不屈,护住了自己的国家,也守住了自己的原则。
崔冶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转头问郁浮岚:“他见过谢原了吗?”
郁浮岚愣了一下,想到崔冶为什么问这个,他不禁勾唇:“没有,谢同知很忙,我只是让他在牢外看了一眼,当时也怕坏事,便没让谢同知进去。”
崔冶闻言,换了个较为放松的坐姿,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头,崔冶看他一眼:“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去请他过来。”
这事郁浮岚爱干,应了一声,他连忙快步出去。
隆兴府离这也不远,郁浮岚快马加鞭,在天黑之后,就把谢原带了过来。
为了省时间,郁浮岚和谢原同乘一骑,这一路风驰电掣的,谢原都快被吹面瘫了。
来到大帐里面,谢原连站都没站稳,他就被郁浮岚推到了治人官面前。
治人官奄奄一息的跪在地上,看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脚,他下意识的抬起头。
看清谢原的脸,治人官缓缓的睁大眼睛,他的嗓子如今像个破风箱:“你、你——”
谢原也知道郁浮岚为什么带自己过来,面对着治人官,他从容的报出自己的名讳:“多日不见,之前因为一些缘故,没能将我的真名告诉你,我叫谢原,是隆兴府的同知。”
治人官的脑子嗡的一声。
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个在隆兴府开牙行的老板娘,对他说过的话。
孟昔昭年纪小,面孔稚嫩,唇红齿白,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贵公子。
是他。
所以,是他……
怎么能是他?!他绑到了孟昔昭,但是没认出来他的身份,而如今,这个人……这个人就在宁仁府!在公主身边,在皇宫里面!
反应过来以后,治人官简直目眦欲裂,咬死谢原的心都有了:“你们这群败类!!!南诏不会放过你们的,早晚有一天,南诏会杀光所有齐国人!”
谢原听了,却只是微微一笑:“与其盼着这个,你不如盼着,齐国仁慈,踏破南诏那一日,不会像你现在这样,想要杀光所有的南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