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萨花身后的士兵听了她的话, 立刻把自己的武器递了过来,而另外两个士兵走过来,钳住他的两条胳膊, 用力一按,孟昔昭吃痛, 便这么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王司理和贾仁良也跑出来, 惊慌失措的看着这一幕,很快, 他们二人也被抓住了。
孟昔昭呲牙咧嘴,才把那阵疼熬过去, 然后就看见罗萨花阴沉着脸朝自己走来, 她举起手里闪着寒光的刀,孟昔昭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等等, 公主,我犯了什么错,就算要杀我, 你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啊!”
罗萨花愤怒的声音都变调了:“我的哥哥今日上阵杀敌……用你的计策, 想要引出齐国的太子,结果齐国太子没有出来, 一支冷箭却射到了我哥哥的身上, 其上还有剧毒。”
“如今我哥哥死了……金三藏,你说我应该找谁偿命。”
孟昔昭做出一副震惊到失语的模样, 过了两秒,他才用力的挣扎起来,连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罪魁祸首是他们, 是那个阴险的放冷箭的人,不是我啊!公主, 我、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你饶我一命,求求你,公主殿下,你就饶我一命吧!”
孟昔昭浑身都在扭动,看着像是想磕头,但那俩士兵按着他,他动弹不得,反倒是急得脸红脖子粗,罗萨花冰冷的看着他如今这副慌不择路的模样,冷笑一声,猛地把刀劈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孟昔昭高声说道:“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刀尖就在孟昔昭脖子前面两厘米的地方停住,罗萨花怒喝:“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孟昔昭看着那锋利的刀刃,他深呼吸了一遍,然后一口气说道:“太子殿下亡故了,那赣州应该也失守了吧,赣州都到了齐国手里,他们绝不会这时候撤退,接下来危险的,就是宁仁府了,要是连宁仁府也失守,公主殿下,那南诏还能存在吗?”
罗萨花眯起眼睛,眼中火冒三丈。
王司理和贾仁良看得都快晕过去了,心说,你这是找死啊,还是找死啊?!
孟昔昭:“……所以你不能杀我!想要守住宁仁府,你们就需要所有的力量,人和钱,缺一不可,我活着,你就能去我家里要赎金,我要是死了,你们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罗萨花被他气笑了:“你觉得到了如今,我还贪图你家的银子吗!”
孟昔昭快速的回答:“如今不贪图,是因为公主你太过悲伤,已经失去了理智,若你平静下来,就会知道我说得是对的,守得住宁仁府,你们需要钱财补充大军粮草,守不住宁仁府,那你们更需要钱财,来寻找一条后路,公主,求你仔细的想想,我说的究竟有没有道理。”
罗萨花握着刀的手用力到发白。
她是真的非常想杀了孟昔昭,即使她知道,动手的人不是他,她也很想迁怒在他身上,用他的血,安慰自己难过的心情。
可是,不行,因为孟昔昭说得没错,她是个十分理智的人,无论到了何时,对南诏好的事,才是她会做的事。
内心深处,她知道孟昔昭的话有道理,然而这不耽误她认为,孟昔昭这个人十分可恨。
她的兄长死了,他却还能如此冷静的跟她谈条件,真是……可恶至极。
当啷一声,罗萨花松了手,然后,她俯视着孟昔昭,对他露出一个怒极的笑容来。
看着她的表情,孟昔昭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只见罗萨花当着他的面,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绸布包,慢慢打开,露出里面的玉坠来,然后她用指缝夹着绳子,玉坠就这么掉在半空里,微微摇晃了两下。
紧跟着,罗萨花张开五指。
孟昔昭瞳孔一缩,身体条件反射的往那边冲,然而,他身后的人一下子就把他拉了回来。
咔嚓一声,玉坠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孟昔昭怔怔的看着地上碎裂开来的玉石,连罗萨花正在观看他的表情都没意识到。
罗萨花畅快的笑了一声,然后阴森森的说道:“金先生,记住这个画面,再惹怒我一次,碎成两半的,就是你了。”
说完,罗萨花拂袖而去,那些士兵也跟上了她,他们面色匆匆,根本不关心发生在孟昔昭身上的事,太子死了,南诏的天也变了,如今人人自危,谁还顾得上一个齐国人呢。
他们都走了半天了,王司理才终于颤巍巍的站起来,他腿还是软,但比之前好多了。
连贾仁良都没之前那么胆小了,他俩对视一眼,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走到孟昔昭身边,他们也不敢扶他,只能默默的蹲下来,贾仁良小声的叫他:“大人……”
连王司理都受不了孟昔昭如今的表情了,忍不住的替他心疼起来:“没事,这个……碎碎平安嘛,以后再买个更好的。”
贾仁良:“…………”
你踏马会不会说话。
贾仁良瞪了王司理一眼,收获了后者一个无辜的表情,而孟昔昭沉默了一会儿,就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一声不吭的把碎玉石捡了起来,用帕子包好了,然后重新放在心口处。
抬起头,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气。
他扭过头,看向门外,此时门外已经没有人了,其他南诏的百姓还在睡梦中,并不知道他们即将迎来自己人生中,最可怕的噩耗。
过了几秒,他重新把头扭回来,看向王司理:“若我要你现在就做一个完美无缺的腰牌出来,你能做吗?”
王司理:“…………”
孟昔昭平静的盯着他的眼睛,看得王司理脊背发麻,仿佛这样的孟昔昭,比刚才的罗萨花还可怕。
就是不能做,他也不敢这么回答,王司理咽了咽口水,心里乱了两秒,然后下了决心,一口答应下来:“能做!”
孟昔昭闻言,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上楼,只是朝后招了一下手,让他们俩一起跟上来。
王司理和贾仁良互相看看,都感觉压力山大。
孟昔昭把他早就存好的梳妆盒拿出来,这个梳妆盒的木料,和腰牌的木料是一样的,孟昔昭要王司理用这个梳妆盒,做三块腰牌出来,一块是跟罗萨花发给他的一样的,西宫腰牌,另外两块,则是普通的上等羽仪军腰牌。
羽仪军的腰牌,是王司理平日一直在练习的,所以他雕刻的很快,而且因为十分认真,等成品出来以后,乍一看,确实看不出分别。
至于那种特别细微的不同,比如线条的位置差了一二毫米,不过,只要人的行为没问题,想来他们也不会特意去对比这种细节。
三块腰牌,花了王司理一日一夜的时间,他眼睛都熬成兔子了,但是精神还不错,果然,压力才是人类前进的最大动力。
……
而拿到了腰牌之后,孟昔昭也没立刻就行动,他又等了两日,终于,赣州失守的消息传过来了,宁仁府乱起来,南诏的官员还没进行武力镇压,这时候正是最容易趁虚而入的时候,孟昔昭把那块西宫侍卫的腰牌交给贾仁良,然后又把自己写的一封信递给了他。
“走北边的城门,等人多的时候,跟着人群一起过去,千万不要露怯,你现在是西宫的侍卫,不需要给那些守城兵好脸色,我教给你的那几句南诏话,你都记住了吗?”
贾仁良都快哭了:“记、记住了,可是大人,要是我办砸了……”
孟昔昭:“没关系,那也有我陪你一起上黄泉路。”
贾仁良:“…………”
自从玉坠碎了,孟昔昭身上就总有一种平静的疯劲,贾仁良默默的瞅着他,心里的紧张之感,突然就少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变成了那个靠谱的、可以被人依赖的人,所以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
他必须要把信送出去,让大齐的军队进来解救孟大人,不然的话,他真怕孟大人突然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事情来……
贾仁良走了,王司理担忧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现在这宅子里,就剩他和孟昔昭了。
王司理不再讨厌贾仁良,甚至还觉得十分孤寂,在这偌大的南诏,他如今能依靠的,也就剩下孟昔昭了。
转过身,他刚想去跟孟昔昭说说话,谁知道,孟昔昭目不斜视的越过他,也走了出去。
王司理:“……”
前几天孟昔昭就出门过,还经常让贾仁良出去替他买东西,罗萨花并没有限制他的出行,估计也是顾不上了,宁仁府现在有种风雨欲来的架势,所有人都在疯狂逃命,原本还算热闹的大街,一下子就空了一半。
顾娉婷依然在摆摊,孟昔昭去找她买了些吃食,在接过油纸包的时候,顺便就把藏在手心里的纸卷送了出去。
顾娉婷神色不变,借着搬动面盆的机会,把纸卷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然后就继续为下一个客人制作。
全程,这俩人都没有交流,孟昔昭买了东西,在皇宫门口徘徊一阵,看起来想进去,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垂头丧气的走了。
盯着孟昔昭的人见状,感觉也没什么可汇报的,就没跟罗萨花说。
等到和往常一样收摊回家,走到一个隐蔽的地方,顾娉婷看看周围,确定没有人,才把那个纸卷打开。
快速读完上面的话,顾娉婷愣了愣,沉思一会儿,然后就把纸卷团起来,扔到了摊子的炭火当中,用火折子点了一下,很快,这张纸就烧成了灰。
而另一边,贾仁良保持着高冷的表情,直到走出城门的时候,他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贾仁良回头看看宁仁府的城门,然后愣了一下,立刻转过头,开始夺命狂奔。
东城门离赣州才是最近的,但那边戒备森严,孟昔昭怕他们连出城的人都会严密盘查,所以让他从北城门走。
没有马,贾仁良只能靠自己的双腿走,孟昔昭倒是不着急,跟他说了,一日之内走到地方就行。
但贾仁良急啊,他怕有人追,也怕拖延的时间久了,孟昔昭在城里会有危险,所以他是跑一段,走一段,等看见赣州城墙的时候,贾仁良脚步虚浮,都快吐血了。
大半夜的,一个穿着南诏服饰的男人来到城墙之外,他还没凑近,上面的弓箭手就已经准备好了。
幸亏贾仁良临时想起了孟昔昭的吩咐,突然停下,然后气沉丹田,用自己的最后一点力气朝着那边喊:“我是隆兴府主簿贾仁良!别动手!”
城墙之上的齐国将士互相看看,一人去报告上峰,另外的几个人则警惕的跑下去。
半个时辰后,验身无误的贾仁良喝了两大瓢的水,被将士带着坐在马匹上,跑去见太子殿下。
能见到太子,他这辈子值了。
但他现在也顾不上想这些有的没的,看见崔冶以后,他一个字都没说,直接就把怀里的信掏了出来。
他的疲累,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所以没人怪他对太子无礼。
而崔冶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的看完上面的内容,停顿片刻,他抬起头,问贾仁良:“城中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孟知府的言辞与平日不同,他如今还好吗?”
贾仁良被他问的懵了一下。
不是。
你连孟昔昭平日言辞什么样都知道?
你们俩还真是好友啊!
愣了愣,贾仁良实话实说道:“南诏太子死的那天,罗萨花认为是孟知府害死了他,所以想要杀了他,给她哥哥报仇。”
崔冶捏着信纸的手顿时一紧。
附近的几个将军也惊了,“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贾仁良:“现在,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因为孟知府一开始说自己是大商人,他说他死了,南诏没有好处,留着他,关键的时候,还能换取赎金用。”
詹不休:“简直胡闹,他以为这种理由就能免了南诏的杀心?!”
就算免了一时,也免不了一世,说不定什么时候,南诏人的想法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