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喻遐拨弄着面条,“我刚好断网静一静。”
谢文斯没听见似的,或者两瓶啤酒就喝多了,大着舌头出主意:“可以先补电话卡啊,不然姜换怎么找你?我有一部备用手机,很新,不介意的租给你用,至于费用嘛……姜换,表示一下?”
喻遐不抱期待用余光瞥向被叫到的人。
姜换正在挑鱼刺,沉静如水的表情,不为所动。
谢文斯“啧”了一声,他向来反感姜换滴水不漏的样子,喝了点酒,刚才的担忧也变成恶劣心思开始作祟。
他对喻遐作出说悄悄话的姿态,音量却摆明了不介意被人听见:“他这个人是不主动的……他坏得很,千万不要什么都答应——”
话音未落,姜换抬起头。
“别发酒疯。”他冷冷地说,“谢文斯,你冲着我来。”
谢文斯眼神清明了一瞬,喃喃说句对不起,垂下头,直到整个人都趴在桌上。他靠着自己的手臂,字句模糊语速又快,差点都听不清楚:“冲你来?冲你来找骂啊?失恋的是我又不是你,我控制不住,难受好一阵子了……能有什么办法……”
随后他连灌自己半瓶啤酒,用力叹着气,开始唠叨他和未婚妻为什么突然分手。
听了那么多,姜换始终报以沉默,眼神近乎冷漠地、空荡荡地看向谢文斯的崩溃,好像那是一个拙劣笑话,而他不必给出任何反应。
这是喻遐第一次看到姜换的凛冽。
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意外,哪怕听见谢文斯说姜换“坏得很”。
他从跟姜换上床时就知道,能纵容类似的任性要求的人,要么一夜春宵当做家常便饭,要么性与爱分得很开,笃定自己根本不动心。
姜换应该是后者,所以他才提醒喻遐,“从我这儿什么也得不到”。
作为演员的姜换在银幕上锋芒乍现但毕竟疏离,等走入真实世界以后,姜换依然像个随心所欲却无法看透的符号,阳光不能照亮他,雨水也没法淋湿他,解读不了,触碰不了,像游离于常识以外,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难题。
姜换懂人情世故,却不会在乎感情浓度与他人的喜怒哀乐,于是全世界纷乱复杂的情感对他而言仿佛只剩下一种情绪:烦躁。
面前灯影摇晃,喻遐突然好奇姜换真的会有想爱的人吗?
他忍不住笑自己太过天真。
对现在的喻遐而言,姜换最应该是个恰到好处的幻想,在现实崩塌成废墟时为他提供一处安全屋,搭建浪漫电影似的桥段逃避生活。
他最好只简单地喜欢姜换,等他来,等他走,接受他的选择。他唯一的主动就是在告别时,好感被时间淹没之前,离开姜换。
这是他第二次决定要离开姜换了。
喻遐暗自倒数,将时间终点定为那趟离开的火车。
谢文斯为分手了的未婚妻醉得不省人事,离得不远,但姜换还是打了一辆车。他没让喻遐帮忙搬人,一声不吭地把谢文斯抬到青旅员工休息室里安顿。
他仿佛和宵夜店里毒舌谢文斯的姜换不是一个人,事无巨细地替谢文斯收拾好,还帮他脱下一身酒气的衣服盖好被子,空调温度调高避免夜里吹风感冒,他甚至在床头为谢文斯放了一瓶矿泉水。
做完这些,姜换轻声关上门,喻遐坐在大厅角落,百无聊赖地抬头研究墙上海报。
都是电影海报,里面正巧有一幅《等风来的,但和记忆里几版公映海报都长得不太一样。偏写意,一望无际的草原,少女躺倒在满地柔软中,远处,汉族青年遥遥回首。
“画的。”姜换不知何时走过来,说,“不是剧照。”
喻遐看向他,笑得温和又礼貌:“就说怎么电影里没有这个场景。”
姜换跟他一起欣赏片刻那张海报。
他记起喻遐是自己的影迷,至少他们之间第一句话是喻遐说喜欢他的电影。姜换有规矩是可以签名拒绝合照,他想了想,问喻遐喜不喜欢这张海报。
“怎么?”喻遐猜着,“你要送我啊?”
姜换没什么障碍地承认了:“看你想不想要。”
“算了吧。”喻遐出乎他意料地兴致缺缺,他站起身,抻了抻手臂和肩膀,衣服往上翻起一圈露出半截柔韧腰线,“我只想要独一无二的东西。”
“什么叫‘独一无二’?”姜换问他。
“就是你给了我就不能再给别人。”
喻遐毫不犹豫地这么说。
简单,轻易,而且异常好懂,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带给姜换的震荡不逊于当年收到《蓝太阳的试镜邀约,阴错阳差,变成引起人生飓风的一次蝴蝶振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