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快乐,将信将疑的困惑,还有空荡荡的唯恐梦一场的忐忑,喻遐睡得很浅,隐约感觉到身边有一阵细微颤抖,他立刻醒了。
黑暗中浮现出天花板和顶灯的轮廓,喻遐侧过脸,姜换不知何时坐起身了。
“你去哪?”他心里一紧,开口后发现声音也哑得不行。
姜换不动了,挨着喻遐把枕头抵在床头靠上去,伸手开了一盏黄铜色台灯。他以为姜换是热,问了句“要不要开空调”,姜换说不用,单手微微拢过喻遐的脑袋,指尖按进乌黑的头发里轻轻揉了几下。
“不是热得睡不着吧?”喻遐开玩笑问。
“失眠,起来坐坐。”姜换这样可以挡住灯光,让喻遐不至于觉得刺眼就睡不着,然后他拿出手机回了几条错过的消息。
前天下过雨,高温连最后一点影子也不再剩下,紧紧抱在一起不觉得难受时,潮热即将彻底褪去,一个夏天就要结束了。
喻遐想到这儿,莫名地感到难过,他抱住姜换的腰,无声地贴住了对方。
他闷闷地说:“我也睡不着……几点了?”
“快五点。”姜换继续揉着他的头发,力度不大,动作缓慢,好像打算将他的烦恼一点一点地推掉,“明天几点起来?”
“10点半的课,可以多睡一会儿。”喻遐说着又有点庆幸他已经不是暑假的时候需要每天早起去给曹子帆补习,否则还没法抱着姜换赖床。
姜换问他还有几节课,是什么内容。
喻遐这段时间睡眠情况本就凑合,现在自然醒,一时半会儿也不觉得困,掰着手指给他讲自己的毕业年级,做的研究,写的论文,画的图纸,还有准备得七七八八的毕业设计,故意略去保研的那一段,他在家人面前报喜不报忧,在姜换面前则更甚。
“……乔老师——就是暑假去临水时我们的带队老师——她让我把暑期的研学成果写了一篇文章,关于西南地区的民居演变,然后推荐到了学校里去。”喻遐说到这儿挺骄傲了,这是他熟悉的领域所以不会怯场,“她这学期会开始深入研究,准备申请立项,也问过我想不想参加……可惜我快毕业了。”
姜换像忽略了深造的可能,说:“因为成绩很好?”
“没很好。”喻遐下意识否认。
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想炫耀,他小声地纠正:“还行吧,三个学年都是全系第一。”
姜换捏了把他的脸:“比我厉害多了。”
夸奖并不如想象中真情实感,喻遐内心出现片刻落差,可他又想,姜换好像本来就不是会夸张地鼓励表扬谁的性格。
“再跟我说说那个院子?”姜换突然话锋一转,“就是你们在平山村看的那次。”
喻遐只道姜换对出现在大山深处的富贵住宅感到好奇,从头把院落格局、历史沿革以及特点都讲了一遍,只是手机放在不远处的桌上充电,他没法给姜换看自己拍的照片。
半晌他说的有点累了,打了个哈欠。
“你为什么失眠?”喻遐问,愈发把头往姜换腰间埋,这姿势让他轻而易举地抱实了姜换,感觉他腹部随呼吸一起一伏贴着自己的脖颈。
“作息没调整过来。”
“嗯?”
姜换沉默少时,原本是些不必要对喻遐言明的情绪,甚至他自己都还没弄清楚。但他们已经算作在一起了——尽管他还没认真说过喜欢——他想对喻遐坦诚一些。
姜换说:“我前面那部戏,《触礁,你听说过么?”
喻遐闭着眼:“好像尺度有点大。”
“有点。”姜换笑了一声,仿佛打趣他怎么净关心这些,“《触礁要定档了,大概在年底,走国内的艺术院线然后参展国外电影节。”
是文艺电影比较常见的路子,怎么展映对成本而言都要亏损所以许为水直奔拿奖。
如果拿了大奖,说不定还有机会争取公映,就像《云雀之死。
喻遐略思索,以为他想拐着弯委婉表明来年要去忙工作,说:“没关系,电影更重要,我不打扰你的。”
闻言,姜换垂下眼凝视喻遐。
二十出头,还在校园里的关系所以少年的青涩与朝气没有褪尽,又莫名地染上青年初熟的稳重,喻遐的侧脸线条流畅而优美,在深夜彻底放松后眼角带着一丝倦意,于是显露出平时难以察觉的脆弱。
他说“不打扰”,那么懂事,听得姜换心脏一阵细微抽痛。
“电影更重要吗?”姜换迟疑地重复,抚摸喻遐头顶的手落到了他的侧脸,遮住半边,目光纠缠那张唇,不自禁地改了口。
“我觉得现在没有你重要。”
喻遐反而拂开姜换的手:“在事业粉面前说这种话很扎心啊姜换老师。”
“真的。”姜换顺势伸了个懒腰,身体往薄被里滑,揽过喻遐的肩,“那部电影拍得不是很愉快,我已经告诉许为水年底开始的路演我不一定会参加全程。”
才刚为“很重要”心动一秒,这时复又让他的消极占据了。
喻遐问:“你不高兴吗?”
一般人通常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喻遐却似乎总很关心他的个人情绪。姜换感觉自己仿佛被他拥抱了,更不愿意他接触破烂回忆。
姜换温声说:“没什么,就是拍得很累,不太想继续接触了。”
“听说过许为水喜欢熬鹰一样熬演员。”喻遐抱怨着,两道弧度过于秀美的眉毛几乎拧到了一起,“他是不是特别严格?”
“习惯了,不全因为他。”姜换看喻遐的样子不找个合适的理由不会罢休,就故意说,“大概我和谷非雨没什么感情基础,还非要在片场爱得死去活来——知道吗,结局是我为他画了一张画,但他已经决定彻底抛弃我,所以我就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