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家丽比了个嘘的手势,“还得去保健院一趟,你可别说出去,还没人知道。”
“你也怀上了?”
“建国能不知道?”
家丽笑说:“我们又赶上同班车了。”
“还没告诉他。”
“就你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秋芳笑着。等于承认了。
“真行。”
家丽指了指她的肚子。
“你月份比我还大。”家丽轻轻摸了秋芳的肚子一下,“为民这小子可以啊。”
“交代什么?”
秋芳赧颜,“厉害着呢……别看丢了一只脚。”
众人都说好。秋芳呕了一下。家丽敏感。当着男人们不好问。等再有人找为民敬酒。她悄悄拉过秋芳,问:“老实交代。”
家丽说荤的,“不该丢的没丢不就行了。”秋芳要打她。家文在旁边听着,笑而不言。武绍武这回又来了。大老汤盛情邀请的。家文见了,刻意低着头,躲着他点。
“以后怎么打算,继续在一药厂干?”家丽问秋芳。秋芳看看为民。为民道:“区里支持,街道支持,还有几个待业人员一起,就在河边那小仓库里,办个修旧利废的小厂。”
家艺却迎面走过去,大大方方伸出手,“武叔叔,还记得我么,我是革命小将何家艺。”
建国上前,也握手。“祝贺新生!”都喝了一盅。
武绍武做回忆状,终于,“记得,见过。”
家丽和为民握手。又是朋友了。秋芳端着酒杯在一侧。
“我给您演一段忠字舞。”说着,家艺拉了幼民和另一个女同学——她事先已经跟幼民和女同学交代好。一通舞蹈,斗志昂扬地。
两个月之后,汤为民和张秋芳在春华酒楼摆了喜酒。北头几乎所有的街坊都去了。当然也有常胜一家。建国一家。再见到家丽,为民似乎已经没有那么介怀。医院已经去订义肢。还没到。北头的姚铁匠帮为民打了一只假脚,暂时现用着,喜宴当天,为民撑着,也俨然正常人一样。
武绍武鼓掌,表扬,“有这种热情和信心,革命何愁不成啊!”
为民泪眼婆娑。点点头。
家艺敬礼,表态,“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过去的,扫进历史的垃圾堆,”秋芳说,“我们重新开始。”
远远地,大老汤向常胜走来,嘴里嘟囔着,“老哥们老哥们……”常胜如临大敌。
屋外,汤家一家几口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聆听。
吃完酒席到家。常胜感叹:“这个大老汤,一个瘸腿的儿子,还搞出优越感来了。”美心问优越什么。
秋芳上前抱住他。他靠在她肩膀上。两个人都哭了。
常胜道:“他说他儿媳妇有了。”
他望着她。秋芳。一个贤惠的女人。
美心眼一白,“他的功劳?还值得一说?哪个母鸡不下蛋。”
汤为民的心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秋芳这个名字似乎从这一刻起,才真正进入他的心。她爱他。千回百转地失去一只脚之后,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相信并感知到这三个字的分量。
常胜手拍大腿,“你还不明白啊?那是给我难堪,意思是他瘸腿的儿子能播种,我们家丽迟迟不长庄稼。”
天地寂静。
老太太拿着笼布进屋,“常胜,你这话可让建国家丽听到,像什么样。”家文在一旁笑道:“大姐估计也有好事了。”
秋芳坚定地,立即,“这不是怜悯,我喜欢你,我爱你!”
三位家长立刻来精神,异口同声,“你听谁说的?!”
“我不要你的怜悯!”为民失控。
家丽怀孕的确切消息一个三天之后才公诸于众。是美心押着她去保健院检查的。回到家,美心跟老太太抱怨,“你这个大孙女,没有比她心更粗的,都两个月了,也不知道采取措施。新婚小夫妻本来兴头就足,别后面的影响到前面的。”老太太听着这话荤,说也没那么精贵,是儿不死,是财不散。
秋芳不说话。手上没停,继续收拾东西。一会,屋子里的物件各就各位了。她抬起头,看着为民的眼睛,“为民,你跟家丽已经不可能了,你该醒一醒面对现实过自己的生活,现在你的妻子是我,是张秋芳,不是何家丽,这辈子的缘份这辈子了。有什么过不去的,你少了一只脚,我不在乎,你还是我的丈夫,我尊重你,支持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坚强后盾,为民,咱们好好过日子吧,小车不倒只管推,一直推到。”
常胜刚进门,兴奋,听岔了,以为是家丽怀的是儿子,高兴得拍手。美心觑他一眼,“耳朵塞驴毛了。”
“我不愿意!”为民有他的骄傲。
待周末家丽再进门,她自自然然成为家里的头号保护动物。
“我愿意。”
三个老的不必说。就是文艺欢玲乐几个小的,也是一切以大姐为重。
“总不能非要两个人捏在一起过吧。”
家文送大姐一本《古代诗歌选。
“嫁了就是嫁了,我不怕拖累,也不觉得是拖累。”秋芳不看为民。铁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