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安徽高考并不公布分数，只通知录取与否。最终家文迟迟没接到录取通知。秋芳却接到了，皖南医学院大专班。

“秋芳打算报医学院，将来帮为民治疗那条腿，不用铁匠打的腿了。”老太太说。美心说妈你胡说什么，人家早都不用铁匠给的假脚了，用的是医院的义肢。

汤家靠媳妇放了一颗卫星。

“为他什么？”家丽不解。

朱德启老婆忍不住嚼舌根，“心真狠呐，孩子那么小，非要去读书，丈夫也不管，也是，本来就是个瘸子，也没人抢着要，放心。”刘妈经过巷道，篮子里放几个鸡蛋。听着不入耳，气愤，忍不住背在墙根，朝朱德启老婆头上砸过去一个。

老太太补充说明，“说也是为了为民。”

中弹。朱德启老婆一头粘黄，大叫！

“都多大了，还上学。”美心道。

刘妈窃笑。

家丽诧异，“听谁说的？”老太太说是刘妈，说是为民支持她去上学。

晚间，秋芳一个人回娘家。刘妈帮她摆下一桌。就三个人，她，秋林，和老母亲。刘妈两鬓已经有白头发了。

老太太道：“秋芳都报了。”

喝的是本地的山芋酒。秋林也要，刘妈破天荒给他匀了一小盅。“敬你姐姐一盅。”刘妈对儿子说。

“我不报。”家文道。已经参加工作了。而且文革这些年也没怎么学习。没有太大信心。

秋林很有劲儿地，“姐，我祝你，学业有成。”

老太太维护儿子，“活到老学到老，这个态度是对的，老二，你合适，你报一下。”

秋芳也喝了一盅。又斟满。她敬刘妈，“妈，以后小芳多辛苦你。”刘妈喝了，叹气道：“我辛苦点没什么，一辈子苦惯了，问题是为民真的支持你去上学？”

美心轻拍了一下丈夫，“顺嘴扯，老大考什么，家不顾了？丈夫不顾了？孩子不顾了？工作不顾了？你们男人就是自私，或者说话根本不经过大脑，要不你也去报，做个老学生。”

“就是他支持我才去考的。”

常胜鼓动，“家丽，你也可以报考嘛。”

“老婆不在家，自己带着孩子？”

家文不作声。

“不是还有公婆，有妈你，还有幼民，振民，一大家子呢。我会经常回来。”

大人们都在家。小年由小玲、家喜带着。家丽站在堂屋读：“《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毕业生，符合条件均可报考，老二，你可以报。”

“难以置信，”刘妈喃喃，“除非，除非……”当着儿子的面，她说不出口。她原本想说，除非为民对你根本就没有感情。

十月，家丽从建国那拿到具体规定细则，回家告诉家文。

秋芳道：“妈，别多想了，为民跟我感情很好。”

美心和老太太都感叹家文懂事。连常胜也说，六个丫头里，就家文不用操心。到九月，有风传马上要恢复高考。

刘妈惊讶，她不晓得女儿秋芳能读心读到这个地步。对于人生，她感觉秋芳比她想得还明白。刘妈心疼，“只是你……太辛苦了……”秋芳笑笑：“只要值得就行。”

家文把钱都拿出来，全家一起去春华酒楼吃了一顿，剩下的钱，除了百分之十自留，其余一律上缴给老太太。

娘仨吃了一会，秋林上楼去了。秋芳和刘妈灯下面对面，这才说梯己话的时候。刘妈总觉得过去一段时间，秋芳好几次欲言又止。一定有事。一定。

常胜帮家文找了份工，外贸办了个集体小厂，做兔毛。夏天，家文顺利进厂，技术合格，拿到了人生第一份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