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由春到夏，由夏到秋，已经有些入冬。家文肚子里的孩子尚未足月，就赶着要出来，一家老小手忙脚乱把家文送到妇幼保健院。卫国急得在产房门口来回走。陈老太太直皱眉，大兰子陪着，安慰她说干娘没事没事，月份算够了，没问题。事发突然，春荣春华还没赶到。孙黎明、大康、小健都在上班，也没到。何家老太太、常胜以及美心道了。远远地就喊亲家。陈老太太急得手足无措，拉住何老太太和美心的手，“这可怎么办。”众人只好安慰她，何家老太太拉着她在楼梯上坐下。陈老太太碎碎念道：“怪我怪我，就是我没小心，我就说今天那茶倒出来感觉有点凉，莫不是惊着了。”何家老太太道：“哪有这么娇气，正常的，会顺顺利利。”陈老太太攥着美心的手。

一切都是未知。只能等。

美心感觉得到，亲家手心都是汗。

自从家文怀孕，克思两口子也的确忙。忙着找孩子。其实陶先生心里已经有数，但为了不刺激克思，她先按住不发。无论如何，得等家文生了以后再说。陶先生娘家弟弟在寿县农村，弟媳妇也怀孕了，比家文早些日子。陶先生打算着，如果弟弟生了女孩，就抱过来自己养。就是有点担心。她弟弟脑子不是特别清楚，属于“半傻”，就怕生出来孩子质量不高。

生了足足八小时。除了克思两口子，人都到齐了，万众期盼小生命的到来。陈老太太顾不上其他，大兰子一个劲帮她顺胸口。寿县人把男孩看得重，陈老太太又是千难万险带出这个家，到了这一辈，她七十岁上，还没见着一个男孩。抱孙子，始终是陈老太太的心病。

“胡扯巴咧！”美心给了常胜一拳。

同一产房连着生出好几个孩子。护士出来报，都是“小妹”。女孩。陈老太太愈发紧张，这怎么弄。

“随你啊。”

大兰子安慰，“干娘放心，都是男女搭配，女孩生完了，就该是男孩。”

“为什么？”美心瞪着眼。

“真的？”陈老太太满面忧愁。

常胜批评她，“哪来的谬论。”美心说怎么是谬论，计划已经开始了，城里不像乡下，尤其紧，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孩子，陈家几代单传，都盯着呢。常胜打趣：“那危险了。”

正说着，灯一黑，医院停电了。产房内起紧急应急灯，产房外一片混乱。陈老太太一头汗，“怎么都赶上了，都赶上了，这怎么生，这摸黑怎么生……这早不停电晚不停电。”

美心分析：“老二这一胎，只能生男不能生女。”

黑暗中飘来护士清亮的声音，“何家文。”

何家人也在期待着家文这一胎。

呼吸暂停，没人说话。陈老太太更是石化了一般不动，盯着护士看。

欧阳宝仍苦苦追求家艺。家艺一直没松口。她始终认为自己能够找到更好更优秀的“白马王子”。小玲已经虚岁十五了，还是没怎么涨心眼，一根筋，经常被人骗。家喜则不。她能骗别人。

“小弟。”护士说。

秋林还在劝家欢考大学。家欢觉得这人很无聊。她在等老爸常胜帮她安排工作。羊皮袄子已做好，等送了人，家欢认为自然就有了工作。一旦走上工作岗位，她就彻底独立自主，开始新的人生。

陈老太太顿时跳将起来，两手拍了个大掌，快活地叫，“哎呦好！”美心、常胜并何家老太太都去祝贺，一群人欢天喜地。

卫国只好说：“没事，别想那么多，咱们生自己的孩子，不给别人，大哥大嫂也就是说说。”家文留半句话没说。哼，说说，一贯占便宜占惯了的。这是拿话试她，如果她一不小心松了口，那可就糟糕。

灯突然又亮了。

卫国还是笑呵呵地，“瞧您说的，那咱妈生七个，不也过来了。”家文说那是以前，愚昧，现在别说不愿意生，就是你愿意生，国家也不允许，听说计划生育越来越严了。

陈老太太不知怎么办才好，忙着要去看孙子，又要看家文。卫国说：“娘，孩子出来得有点早，送去保育室了。”

家文道：“这话按理我不该说，可是卫国，你觉没觉得自打我怀孕，大哥大嫂有点急了。”卫国说没看出来，不会吧。家文严肃地，“陈卫国，我可能跟你说清楚了，第一，我不会帮他们生，第二，就算生了，我也不会抱去给他们养。开玩笑，生个孩子容易的？那得吃多大苦受多大罪。”

陈老太太惊乍，“那不行，被人换了怎么办，我得去看一眼。”众人皆笑，只好陪着去看。

家文叹了口气说：“是有日子了，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有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存在，对别人来说就是个阻碍。”卫国开了瓶黄桃罐头，递过来，“想哪去了，不会的。”

家文产子，母凭子贵，在家中的地位更高了一层。坐月子，没让娘家操心，陈老太太并春荣、春华伺候着，鸡蛋吃了不知道多少，为了奶水好，家文也不忌嘴，尽量吃。

卫国只好打圆场，“老大以前想抱过二姐家的敏子。”家文笑说：“这谁不知道，都快成笑话了，要给智子，不要，非要敏子，谁家会把头一胎送人？只有一种可能。”卫国问什么可能。家文道：“他们压根就不想要，或者说不想要家里的孩子。”卫国毕竟护着大哥，说怎么会，大哥大嫂想孩子有日子了。

对孙子，陈老太太更是不知道怎么疼才好。

“他说赶明，让我们再生一个，过继给他。”

“妈，别抱着了，怪累的。”家文要接过孩子。陈老太太抱着孩子坐在床边打盹。